“不婚主义,不是在这种时候用的。”
酝酿了许久,说出话来反而轻轻柔柔。史蔷把审查表放到一边,又拿出新的一张。她说:“我想要好好了解你,给我一个好好了解你的机会,好吗?”
龙仪静默了良久,她想史蔷要是还活着,今天她就不是一个人来了。她和史蔷是最纯粹的友谊,不掺和任何一点杂质,她来这里,史蔷会懂得她来的理由,并说出潜藏在龙仪意识里最需要的一句话。
……为什么?
骤然而起的风吹起龙仪散落的黑色长发,令她想起无数个和史蔷并肩作战的日夜。就在风动的瞬间,龙仪会一遍遍想起,过去的荣誉,过去的感情,她都放下了,只有史蔷的死是她不能释怀的。她不会假设,没有战争她又会过着怎样的日子。战争剥夺了想象,好在她不曾拥有;但战争也在剥夺她仍拥有的一切,她的眼睛和手臂,她的战友,她的天真,直到剥夺走她的生命,这场无情的单方面碾压才会在她的时间里休止。
然而这不会是最后,战争又会在别人的生命里重启,继续它毫无怜悯之心的行程。
她太渺小了,记住史蔷,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可她还是会在深夜里,偶尔因心悸惊醒,而脑海里另一个声音依旧在不停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像史蔷那样的人,会突然牺牲?
要是预知了史蔷英年早逝的命运,龙仪宁愿从来不认识她。只要不认识,史蔷就只会是她在新闻里看到的一个噩耗,最多为联盟战况担忧而郁闷个两三天。只要认识了,每一次阵亡战报登上联盟文件,鲜红而硕大的“阵亡”二字都刺激着龙仪的神经,让她再度回到恍若世界末日的那个黄昏,天边的战机化作一团火球,耳边是蓝鲸悠远的、宣告离去般的哀鸣。
为什么史蔷那样的人,也会死呢?
封之蓝有意绕了个远路回龙仪家。
亲耳听龙仪承认有过对象,封之蓝不大淡定了。她以为两个人都是单身狗,结果有个人居然早就背叛了组织。她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她倒不是渴望恋爱的人。这件事情上,龙仪嘴巴太严,她也怪自己的感觉太迟钝了。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封之蓝还见过龙仪穿那几套睡衣在眼前晃。她居然一点儿觉得古怪的念头都没有过。
为了比较,封之蓝今天还特意找到小梨子睡衣相近的款式,凑到常星面前:“你看这套怎么样?”
夏季短款,下头是纯蓝色短睡裤,上头是偏橘黄底蓝边的短袖,小梨子印花很是俏皮可爱。常星定定看了一会儿,说:“还行啊,买吧。”
“不是给我买,给龙仪。我住她家里这么久,总得有点表示。”
见常星瞠目结舌,封之蓝更懊恼了:封之蓝啊封之蓝,你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这么明显的疏漏就在你的眼前,你居然傻傻等到当事人给你捅破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点酸,有点点涩。封之蓝以为她是世界上给龙仪制造麻烦最大的人了,没想到还存在一个能让龙仪穿可爱卡通睡衣的。且这么多年,走过这么多地方,龙仪来回折腾,都没把它们扔掉。
也太没品味了吧!
73、只恐双溪蚱蜢舟
联盟总部名字大气,实际上专指联盟首都划分给哨兵向导居住的一小片管制区域。面积很小很小,辖区内除却办公大楼,只剩下两个商圈、一所医院和零散分布在各个社区的文娱设施。
可在封之蓝的意识里,联盟总部再小,也不该小到她绕个路都能碰到龙仪的地步。
两人街口不经意视线相接,纷纷脱口而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之蓝很硬气:“我绕路,我想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龙仪说:“巧了,我也是。”封之蓝只觉得好笑:“你不去滨河公园,来这里吸什么尾气?”
龙仪淡淡的:“你不也在这里吸尾气?”封之蓝噎住了,她眼睁睁看着龙仪走过来。等龙仪走近了,封之蓝猛然惊醒:“你要干什么?”
龙仪已不由分说坐上自行车的后座:
“拉我一段。”
“我拉不动你!”封之蓝高声,她深知是徒劳,却还是忍不住要表达抗议。
“我给你信用点,”龙仪伸出手指,在封之蓝眼前比了个五,“这个数。”
“我被你骗过一次了!”
这招用过了?龙仪迷茫了一下。封之蓝气急败坏:“你家访的时候不就是用这招骗我的吗?”
龙仪沉默,她的确想不起来,她问:“我有那么坏吗?”
才反问完,龙仪自个儿就想起来了,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你蔫儿坏!就是个大流氓!”封之蓝侧过脸,“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是你要家访的对象了?”
龙仪没印象,她猜自己大概率不是故意的,于是实话实说:“没认出来。”
“狗东西!”
封之蓝深吸一口气,腿上一用力,自行车飞也似的朝前方奔去。这真是龙仪坐过的自行车当中,骑得最快的。下回碰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龙仪索性靠在封之蓝耳边:“真没认出来,可能你长得太好骗了。”
即便不幸进了医院,龙仪也没后悔和封之蓝说了这句火上浇油的话。人有旦夕祸福。谁能算到路上会突然冲出一只猫,逼得封之蓝紧急刹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