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就是嘱咐我不要提某个学生。”
“让你不要提盛毓潼,是吧?”史薇平静了呼吸,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您可以提,我已经在接受心理治疗了。如果接受了治疗还是得让周围人照顾着,治疗岂不是白治疗了?”
“但还是尽量不提吧。”陆军教员紧张得搓起手。
“校长,讲吧,我想听。”
这天下午,陆军教员给史薇讲了很多很多有关盛毓潼的事情,讲她最喜欢在操场待到熄灯,没课的时候会上教学楼的天台,门门成绩都拿第一,最终以优秀毕业生毕业。“我还记得,她的毕业致辞上,说自己要特意感谢一个逃兵,说这个逃兵是她的一生之敌。那时候我没明白她为什么要感谢一个逃兵,我还猜了好久。”
“那时候您觉得,她说是谁呢?”史薇问。
“封之蓝,”教员说,“除了她当过逃兵,还有谁当过逃兵。”
“我啊。”史薇说。
“你?你那不算逃兵,”史薇还没急,教员倒有很多话要为史薇分辨了,“你情况特殊,就算你不走,联盟也会催着你赶紧走,你怎么算逃兵呢?”
“我是生活上的逃兵。”史薇笑了笑。
“但是生活上的投降主义并不可耻,”教员说,“生活不是打仗,不会你死我忘。而且战争的敌人一定希望你死,生活上的敌人却有可能希望你活下去……我相信,她毕业后再见到你,她也没有成为你真正的敌人。“
“她毕业那年,我们组织了一个心愿瓶的活动,喏,看见那棵大树了吗?孩子们就把心愿埋在树底下。大家约定五周年回校,再把心愿瓶挖出来看看,”陆军教员说,“可是盛毓潼回来了没把心愿瓶带走,我就一直保管在校长办公室里,如果你想看,可以看。”
史薇跟着校长到了办公室。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瓶,密封了一张小纸条。
“就是这个,你打开吧。”
史薇拿起瓶子。她以为她的手会发抖,其实她没有。她以为她的心会发抖,其实她没有。她打开瓶盖,把纸条倒出来,拆开,里面写了一行字,字迹模糊,像是刻意不让人看到,小心翼翼写下去的。
“我再也不要想她了”。
史薇独自走出校长办公室。办公室外没有灯,只有幽暗的阳光照进来。恍惚中,史薇好像看到了那个小哨兵,正站着笔直的军姿,在黑暗中等她,笑得很傻很傻。
84、夜空中最亮的星
物资车驶经原路,史薇说:“常星,我就在这里下了。”常星“啊”了一声:“史班长,你要做什么?”
“走去盛家堡垒。”
常星懵了:“那我明早来接你?”
“不用了,”史薇打开车门,“我找盛家堡垒的人借辆车就行。”
常星目送史薇徒手攀上山丘,才发动车子离开。回去的路上,她不自觉地想起了盛毓潼,想起她得知史薇离开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模样。
她和封之蓝拉都拉不起来,盛毓潼长成了床板的蘑菇,却比蘑菇还难对付。
“……两个呆子。”
常星喃喃。
盛家堡垒的外观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因为战事紧急多增加了几个小窗架设武器。史薇给了守门人证件,守门人看了眼,诧异地问:“我们这里没什么哨兵的,你来我们这里,是要找谁啊?”
“找一位姓廖的老师。她的母亲廖璟和我有点关系,她,去世有一段时间了,”史薇想了想,说,“我算是一位朋友的朋友吧。”
“廖老师在家,需要我领你去吗?”
“不需要,我认得路。谢谢。”史薇谢过守门的老者,就匆匆走进盛家堡垒,这座圆形建筑的栏杆上挂满了衣物,看上去宛若彩旗招展。
史薇虽然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却清晰地记得,盛毓潼是怎样领着她走到廖老师家的。她在昏暗的楼道里走,楼道的拐角处不怕人的猫瞪着明亮的眼睛看她,她走近,那猫就仰起脸,她走远,那猫就目送。
终于来到了那扇挂了铃铛的小门前,史薇怀着忐忑的心情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一个烫了卷发的女人探出头,她疑惑:“你是谁?”
“您是廖老师吗?”
“是。”
“我是和盛毓潼一起来过这里的同学,请问……”廖老师突然用力把门一关,史薇眼疾手快闪进门缝。两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我这里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廖老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这些事情很重要,你得让我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史薇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嘶吼。她说:“你想眼睁睁看着盛毓潼去送死吗?”
廖老师猛地推开房门,“进来吧。”她转身是睡袍扬起的幅度带着一丝恼怒,她开门是不情不愿的。
屋子是间典型的独居女人的屋子,看得出因工作事务的繁忙,在非扫除日,屋子的卫生状况变得异常将就,但扫除日一到还是会变得亮堂起来。一切是乱的,又不太乱。
“你说说,我怎么眼睁睁看着盛毓潼去送死了?”廖老师带上了逼问的语气。
史薇低头,她说:“廖老师,我没有任何要怪罪你的意思。”
“你觉得我是个笨蛋,普通人,什么都不懂,所以只会眼睁睁看着盛毓潼去死是不是?”廖老师情绪激动,“哪怕所有人都这么做,包括你,我也不会那样对她。我是个老师,我自认为不算优秀老师,但我有良知,你有吗?你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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