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您入座。”
娇小孩童多走靠过去些,才听得到年少审神者短促一句“嗯”的应声。他立在原地,没再更近些,蜜糖色的眼睛里映着抖开漾着体温的毛毯,站起来的人类少年。扭转过来脸,朝他软软笑了笑,明褐色眸子蕴着默思。
“呐,一期一振先生……大典太先生在那之前曾让渡过自己的「神格」过吗?我是说……我真的还能再见到他吗?如果锻刀再召的话……”
将毛毯拽下,凉台忽地吹过的风让他骨头里发寒,暖洋洋的纳兹用小脑袋抵着他蹭了蹭。这让沢田纲吉心情好转许多,最起码不怕灵魂因一期一振给出的答复而被再度狠狠怆痛。他的声音里有股发冷的平静,姿态也是一副如温顺羊羔的腼腆。
“您是想起了大典太光世殿了吗?”
一期一振并不惊讶年少审神者的问题。亦或者在他被救赎重归人间,知晓大典太光世的死讯后,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同年少审神者谈论起这个不可避免的话题。只是在年少审神者刚刚醒来,甚至之后都表现的非常沉稳冷静,提到大典太光世时多有沉默,却也是悲而不伤,哀而不痛的坚强模样……
反倒让一期一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您当然还能再见到他,他也不曾失去过自己的「神格」。看来您已经了知道「神格」的事情,抱歉一期一振当时多有隐瞒,我们只是不想给您增加负担……”
沢田纲吉在刚苏醒的那一天曾对他说过『如果一期一振先生有什么事情做错了——那这错误便是您们从不告诉我,在您们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如今这份错误也依然在延续。有些真相太过残酷,如果将其作为秘密保存下来能够避免一期一振想要保护的少年受到伤害的话,他愿意内疚的再犯同样的错误。
即便不被原谅也无妨。
“啊……太好了,原来是这样的啊……”
年少审神者完全相信了他的解释,拖拽着毛毯朝他慢吞吞走来。一期一振连忙迎上去接过那长毯,挂在手臂上帮他叠好。一人一刃一狮齐齐携同,朝楼梯口而去。走着走着又想起什么的沢田纲吉稍稍侧脸,再度询问起了日本号的事情。
“那日本号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你下午去找加州清光先生的时候,有收到什么口信之类的吗?他已经走了很久,有半个月了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身量才到年少审神者腰际的一期一振将毛毯叠好后,抱在自己怀里。变小之后他的腿也同比列缩短,上下楼梯都要扶墙或者扶梯杆才能稳当。沢田纲吉自己腿上有伤,也得以同样的方式下楼,他们俩如出一辙的小心翼翼在楼梯间移动。
“您是想他了吗?对日本号殿。”
“嗯。这么长时间任务也应该快完成了吧。”
“这不好说呢,加州殿那时很刁难他,任务有些麻烦。”
“那也该传递给音讯之类的,就很担心嘛。”
“是日本号殿的疏忽了。”
“……”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这样聊着,反复说的也是沢田纲吉在去演练场就知道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进展。到了一楼,便有忙碌朝大敞厅送东西的巴形薙刀注意到了年少审神者的行动艰难,连忙搀扶着到旁边坐下休息片刻。一期一振在平地如履,将叠好的毛毯送到盥洗室,大概晚上会洗涤清理后,返回找他。
“今天晚餐很丰富,希望能合您胃口。”
因身量缘故而不能在内番方面有任何建树,只能负责分配工作的一期一振给年少审神者讲今晚都有什么菜肴,听得纳兹都流下口水来,惹得沢田纲吉发笑。大部分人都已经坐落了,除了他俩外,就只有从居所搬运东西向大敞厅的几位刀剑付丧神了。跟着一期一振起身,向集合点出发,沢田纲吉突然想先去趟厕所。
“一期一振先生先走吧,我想先上个厕所。”
“等下和忙完的巴形薙刀先生一道过去就好!”
三急之一的生物本能来得如此突然且汹涌澎湃,一期一振无奈,只得看着年少审神者又回去,进了盥洗室。大概是下午喝了一壶茶水的缘故,沢田纲吉放完水,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洗手时,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有些发怔。
“……骗子。”
他愣怔了有一会儿,没来由的就这样低喃一句。被凉水打湿的手,拧关了水流,抬起要用毛巾吸干水渍。一滴,两滴三滴温热的水珠溅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生疼,转过以毛巾蹭去,五滴六滴又掉进他的掌心。
沢田纲吉奇怪的抬起脸,适才从洗手台上悬挂的明镜里发现,自己眼眶里不断有泪珠掉出来。打湿了他的睫毛,因为站立的倾斜角度全部落在了他的手上和小臂绷带与衣料上。脸颊仍然干干的,明明泪水汹涌的根本止不住。
为什么他要哭呢?
纳兹不明白的飞到他手边,仰脸难过的看着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闷闷的低垂下头颅,伸出舌头舔舐,卷走了他的泪水。沢田纲吉无声无息的掉着眼泪,看着伴生动物这傻里傻气的模样又蓦地笑了起来。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哭泣的呢?
啊……大概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真正的答案,以及日本号先生大概也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事实的缘故吧。他一直都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思考,曾经很多次都应该已经知晓的答案,直到现在他才迟迟恍悟过来。无论他早一天,还是晚一天知道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残酷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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