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严果回头,手抄在短裤的口袋里,“我入职半年,争执了半年,你们愿意这样浪费时间,我不想一起陪葬。”
韩念初望着刻薄傲慢的周严果,想起当初她提出注意力机制时,也是这样的情况,所有人还困囿于卷积神经网络和循环神经网络的瓶颈,觉得她是想出名想疯了,而那时只有周严果站出来支持她。
她果断地站起身,面对在座头顶着许多“帽子”的专家,接过周严果的话说:“你们怎么知道语法树是确定性的?万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基于概率呢?”
“爱因斯坦不是还和玻尔世纪论战了,最后不也是概率取胜?”
“你们是觉得自己比爱因斯坦还厉害?”
她的话音刚落,鸦雀无声。
周严果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帮手,竟然是个连列席资格都没有的人。
刘铭抚着额头,也没想到这个初出茅芦的新员工,竟敢跟专家们论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只有何谨修,深思地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众专家醒神后,发现是个坐在秘书位子上的女人,看年纪大学刚毕业,就跟在自己实验室里大气都不敢出的那些学生差不多,不,极可能还不如他的学生们,不由得勃然大怒。
“无关人等,出去!”
“就是,当这什么地方,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谭尤一见这情形,急坏了,只等着何谨修一个眼色,便把眼前这个送死的拖出去。
孰料何谨修眼皮也没抬。
韩念初轻松自若地一笑,“既然是辩论,你们只管赢我就行了,看不起我,那就用你们的理论赢我,让我灰溜溜地从这里滚出去。”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一个头发灰白的专家,拿起眼镜架在鼻梁上,说道:“那么,你说说看你的想法。”
韩念初说:“凡事有先后,请周严果先讲。”
众人鄙夷的哼声,仿佛意料到她说不出什么来,轻蔑地看向周严果。
周严果只得又回到坐位上,说道:“我认为应该研究如何用强化学习生成动态模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语料库录入,是静态模型下的训练,之后应该是动态模型训练,也就是每时每刻,只要有交互,它就会自己计算一次损失,修正模型。”
他的话说完,就炸开了锅,“这怎么可能?”
“太理想化了。”
“以为是写科幻小说呢?这比语法树还不靠谱。”
那位老者咳了一声,满场安静下来。
韩念初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自然语言处理研究所的所长,他任职的最后一届。原本德高望重,然而在未来十年里,成了彻底被湮埋的前浪,自此再无他的声息。
科技爆炸的时代,其实也是一个残忍的时代,无数新的研究,新的技术,新的专利,年轻人敢想敢尝试,一项又一项的研究,将时代推向一个巅峰,而沿途都是被挤下深谷,连残骸也寻不着的落伍者。
显然,周严果的运气并不是太好,他迟两年提出这个方法,会影响整个领域,然而面对守旧的专家,仅仅是理论并不能说服这些倨傲的专家。
周严果咬着嘴唇,他提出来,是希望得到支持,将他的理论实现代码化。
“接着说啊?”姜还是老的辣,大家都隐隐含笑,明知道他说不出来更多,却带着期盼的神情,“我们想听多一点。”
“对啊,有没有模型架构图,给我们看看。”
周严果咬牙,抽出一张才画了一半的模型图。
韩念初看到只有半张模型图,就知道要不好了。原本是想让他介绍自己的方法,才推他出来,堵住所有人的嘴,却忘了这是七年前,他在构想都还没完成的阶段。
这下更没人信他了。
果然,众人传看一遍,都摇头,“一张图都没有,这让我们看什么?”
“这样的模型图,我实验室里随便哪个学生都能画出来。”
一番冷嘲热讽,周严果的神色越发地阴郁。
此时那个老者站了起来,威严十足地说道:“贵公司让这样的人列席会议,是存心戏弄我们?这事儿你们给我个交代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
一众专家也跟着离席。
会议室只剩韩念初,周严果,何谨修,刘铭,以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谭尤。
刘铭叹息一声,对周严果和韩念初道:“你们俩,真是年轻气盛。”
周严果忽然笑了,那笑意就是像戴着面具,也阴森森的,“我两天之内辞职,让你们对那些专家有个交代。”
“等等——”何谨修喊道。
然而这次周严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个性,也太桀傲不逊了。”刘铭说。
“他有这个底气。”韩念初说,“那张图纸,值得你们拨一个团队去做出来。”
何谨修跟刘铭都疑惑地看向她,韩念初却再没说什么,他知道他们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没人跟她一样未卜先知,明白强化学习意味着什么。
散会后,韩念初回到办公桌前,就开始努力地回忆周严果的模型图,并试着将其复原。
埋头画了一个小时图,才觉得口渴,拿起何谨修给她的杯子去了茶水间。
吕扬正跟谭尤聊得热火朝天,韩念初走进去便戛然而止,谭尤神色尴尬,他刚跟吕扬把会议上的精彩场面一字不漏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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