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这不是手痒吗,但是离军多年自由惯了,想找个平日能练练手的闲差担着;这武教习事情不多,一月还有五日休沐,倒是合适得很。”
龙四海笑了笑,将说给蜀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公孙皇后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缠金的修枝剪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却没说话。
这一眼别有深意,龙四海假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母后,这是什么茶?真不错。”
入口甘甜,茶香醇厚。
“江南今年进贡的毛尖,你若喜欢,走的时候带点儿回去……从七品的教习,可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叶。”
“母后……”
龙四海听出公孙皇后的揶揄,忽然从身后撒娇似的拽住了她的袖子轻晃:“我这不就想偷个懒吗……您别生气。”
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后,正如许多年前被抱到坤宁宫里的那个小姑娘,拽着她的袖子讨糕吃。
皇后叹了一口气:“你本不必如此小心的,太子……不是陛下。”
“儿臣知道……”
龙四海垂下眼,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隐隐的苦涩。
她与龙霖烨一起长大,即使不是同出一胞,却也十分亲近。
可是陛下和武英王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看着皇后一脸担忧心疼,她心里虽然这般想着,却终究没有将话说出口。
这些年来,“武英王”这个名字在宫中近乎一个禁词。
武英王龙风行与蜀皇并非胞胎兄弟,但是在龙四海的幼年,两人关系极好。
武英王乃是蜀国前一代的大将,曾将北方长年进犯的戎人打得节节败退,俯首称臣。待到龙四海出生的时候,北边战事渐渐平息,武英王也回到通京,常常入宫觐见,因而也时常见到她。
龙四海很喜欢这个爽朗肆意的叔父;她母妃死后,武英王每每进宫,必要来坤宁宫看望她,给她带些宫外的稀奇玩意儿。
待她长大了些,他又教她刀枪剑戟,沙场行兵。
十四岁那年,龙四海进了北山大营,三年后,北魏蠢蠢欲动,她便以少将之职随军去了西方前线,而武英王手握北地重兵,保障了戎人不会在后方突袭。
那场战一打便是五年,她从小将一路升到副将,再到左翼将军;直到戍西大将军常庐死在一场北魏人的埋伏当中,陛下一纸令下,她才成了取而代之成了真正的大将军。
五年后,她大胜回朝,手握虎符,又被封了金御镇国公主,本是春风得意之时,然而也就是在那时候,武英王却因为一场所谓的“贪污受贿”,被陛下以雷霆之势夺了兵权,困在了京中。
她犹记得那天早上醒来,她正在花园里饮茶,阿昭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说武英王府被禁军围住了。
夺权的圣旨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也就是那天起,龙四海深切地意识到了一个道理——功高震主,必惹人厌。
不论武英王对蜀国立下过如何功劳,又与陛下如何手足情深,一旦威胁了皇权,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除掉。
陛下与武英王的例子就在眼前,她自然再不敢将自己的性命赌在与太子的兄妹之情上。
原本她当初从戎也是为了公孙皇后,因此那年皇庭的庆功宴上,她毫不留念地交出了虎符,甚至连封地也没要,只是成全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心愿——点了八荒做驸马。
如今回头一看,这一切,终是场空。
如果可以,她愿意在通京公主府深居简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现在有帝后庇佑,日后有太子相护,一生顺遂也非难事。
可是那个梦终究还是让她害怕了。
若那梦是真的,三年后北魏还会再度进犯,届时她必定要披巾挂帅,再度出征。
可这一次,她不想死在那漫天的黄沙里,她想好好活着。
第十四章 狗男女
今早刚下过一场雨,接近午时才缓缓停下,天色却仍没放晴,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新府内,八荒刚刚用完午膳,小厮来报,说是阿昭正奉了大公主的命来送东西。
“快请她进来。”
他急忙穿戴赶去前院,只见阿昭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不远处,身旁还跟了一个披着斗篷,看不清面目的人。
“大人。”
她躬身朝着八荒作了一个礼,心里却早将眼前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还说呢,殿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和离?
原来是这中山狼得陇望蜀,吃锅望盆!
“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八荒对阿昭的心思一无所知,声音清冽里带着一丝隐隐的期盼。
主人,是不是还愿意用他?
阿昭语带轻蔑:“吩咐不敢,当日大人请殿下去四公主府要人,如今这人要回来了,驸马好好享受吧。”
说着,她泄愤似的一拉,摘下了身旁人的斗篷,一张苍白娟丽的脸露了出来。
八荒皱了皱眉:“宁儿?”
“原来是老相识呀,”阿昭撇了撇嘴,斜了宁儿一眼,“这样正好,公主府不需要乐姬,殿下说了,既然是大人想要的人,一并交给大人便是。”
说着,她又敷衍似的朝八荒行了一个告退礼,还不等八荒相送,便消失在了门外,似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