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整个人都僵住了。
“身子最重要,”顾照之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表情,边起身准备离开,边说道,“让念柳帮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派车送你过去。”
……
顾照之离开听月楼不到半刻,就听长露来报说张氏急匆匆地去了上院,他握了握微凉的掌心,面无表情地亦转而朝上院走去。
他到的时候发现下人们都已被屏退出了屋外,不由皱了皱眉,阻止了侍女的通传,径自快步上阶,打帘而入。
“老夫人不肯帮婢妾劝世子爷,难道是巴不得让婢妾去庄子上等死么?!”张氏陡然拔高的声音突然从内室传来,夹杂着已几乎不能掩饰的愤懑。
“放肆!”白氏喝道,似乎顺手抓起什么东西打了她,落地闷响。
“区区婢子,也敢在我面前撒泼。”白氏怒道,“于嬷嬷,让人进来把她给我绑了,今晚就送庄子上。”
不等那于嬷嬷应下,张氏已道:“老夫人这是杀了黄鹂灭口还不够,还要对婢妾下手么?!”
白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休要疯言疯语!”
“否则她拼了叛主也要留在府里,留在世子爷身边,怎会突然就失了踪?”张氏也越说越激动,“老夫人就不怕这一手来得太狠,让世子爷起疑么?!”
白氏抬手捂住心口:“你……”还未来得及说下去,忽听珠帘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于是猛然抬眸,正看见顾照之脸色铁青地大步而来。
“……大郎?”白氏磕磕绊绊地唤道。
顾照之却一把将张氏从地上拽起,目眦欲裂地盯着对方,沉怒道:“你刚才说什么?”
张氏此时也从愣怔中回过了神,望着他突然就哭了起来:“世子爷,我、我也是听老夫人之命,实在是不敢违逆她啊!我初一十五都去给夫人上香,就是希望她下辈子能投得好人家,千万……”
“我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顾照之厉声道。
张氏瞬间闭了嘴,抽噎着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样物事递给他:“这个,是念柳看见于嬷嬷偷偷摸摸拿去夫人坟上埋了的。”
顾照之低头一看,见是一支喜鹊鸣枝的银簪,愣了愣,然后想起什么道:“这是,芳儿赏给她的那支簪子?”
他现在才想起来,自打芳儿没了之后,黄鹂好像一直就戴着这簪子,还对他说是思念旧主。
站在白氏身边的于嬷嬷和白氏一样目瞪口呆,当即涨红了脸急道:“张姨娘可不要血口喷人!”
顾照之却像是根本没听见那两人在吵什么,只定定望向自己的母亲,良久,才艰涩地开了口:“阿母,你……”
“世子。”有人忽然在身后唤道。
他看着白氏,没有回头。
“国公爷请您过去。”身后的人继续说道。
***
谢晚芳自打把那支银簪抛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关心过后事如何,在她看来,张氏和白氏之间迟早会起嫌隙,由得这两人去互相猜忌,才是最不费力也最有用的方法。
直到某天云澄告诉她,安国公世子的一个婢妾因冲撞尊长,被发卖了。
她当时只是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甚至觉得自己再想起白氏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了,安国公府这四个字,当真是连幽竹里的一片竹,一扇窗都比不上。
转眼已至中秋。
佳节当日,谢晚芳一大早去竹心斋的时候就端了个白瓷碗,在云澄的注视中从容地摆在了他面前。
她迎着对方的目光,挑眉一笑:“相公尝尝这个。”
说着,将盖子揭开,瞬间一室馥郁。
云澄微怔,旋即浅笑道:“天香汤。你怎会做这个?”
“您这里书上看的。”谢晚芳笑吟吟地把勺子递给了他,“我还生怕这花泥没晒好呢,看来我还挺有天赋——今日过节,这便是礼物了。快尝尝看,可合你胃口?”
云澄笑笑,也不多说什么,低头舀了一勺,尝罢,颔首道:“很好。”
“真的?”谢晚芳有点儿激动,但还是克制地问道,“您这回没哄我吧?”
他一勺一勺慢慢喝着,回得自然:“我觉得很好,府里人做的不及你。”
她高兴坏了,立刻道:“那以后我给你做!”
云澄略略一顿,抬眸含笑道:“你以后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些等有空时我再沾光不迟。”
谢晚芳默了默,郑重地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记得。”
云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等喝完了汤后,才又对她说道:“晚上带你去看灯游湖,就当是我的回礼,可好?”
谢晚芳闻言不由有些意外,虽然云澄在休假时若有空也会带她出去走走,但基本都是去郊游,多半都是到山上去,还会伴随着教学。像今日这样说要带她去街市上闲逛还真是第一次,她本来自己也觉得如今不大方便走街串巷,所以也并未想过今夜要出去凑热闹,但云澄却开了口。
她便笑着一点头:“好啊!”
于是晚上在府里早早用过饭之后,谢晚芳就跟着云澄出了门。
中秋时节的灯市比起上元节时少了些繁华,却多了些宁和,遥遥望去,天空中徐徐飘过的孔明灯像极了万千星辉。
她走在云澄身畔,听着他问道:“你想放灯么?”
谢晚芳想了想,说道:“我想放孔明灯,还不曾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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