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动了胎气自然不是小事,她到的时候不出所料地听下面人说圣上和御医都在里头,便没有求见,仗着自己禁军统领的身份自自然然就接过了当值将官的位置。过了许久御医才从里面出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圣上也出来了,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似乎还带着怒气,连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就径自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晚芳估摸着再过会儿可能后宫其他人就要来探望,于是便走了进去,也不说求见皇后娘娘,只是请了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佟氏出来说话,关怀了几句皇后娘娘的身体情况。
佟嬷嬷谢过她后又返回了寝宫,谢晚芳也没急着离开,站在阶前想着什么。
片刻后,身后的宫门又被打开了,佟嬷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方大将军,娘娘请您进去。”
谢晚芳并不意外,点点头,便举步走进了皇后寝宫。
她被引着一路直入内室,见到了靠坐在床上的皇后娘娘,只见昨日还容光焕发的人此时却是脸色发白,面有疲意,像是强打着精神。
“寄雪来了,”皇后微微一笑,向她示意,“坐。”
话音未落,佟嬷嬷已将杌凳放在了谢晚芳身后,她也没有推辞,向皇后道完谢后便坐了下来。
谢晚芳坐下后就先开了口:“末将听闻娘娘身体不适,情急之下就直接过来了,却没有想到娘娘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实在是思虑欠妥,还请娘娘见谅。”
“有什么可见谅的,你也是关心我。”皇后说着,又牵了牵唇角,“正好来陪我说说话。”
谢晚芳就应了声“是”,但她应完之后却迟迟没有听到皇后再开口,皇后不开口,她自然也就不能开口,毕竟是皇后要她“陪着说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宫女又来通报说淑妃娘娘她们来了的时候,皇后才像是回过了神,对那宫女吩咐道:“谢了她们的好意,就说我乏了正要休息。”然后似略有歉意地看向谢晚芳,“改日我们再聊。”
谢晚芳识趣地起身告了辞,出去的时候迎着淑妃等人的目光,她心知皇后娘娘这是顺便拿自己挡了个驾,左右都躲不了别人来探望,禁军统领先来总好过淑妃她们先来。如此也免得其他人对她这次动胎气的事胡思乱想,虽然别人未必会信吧,但面子这种事维护了总比不维护好。
而她这个挡箭牌也没有白当,皇后这样的态度恰恰也确实说明了一些问题。
谢晚芳往碧波清台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转头去了折梅阁。
一见到云澄,她便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怒气冲冲地道:“皇后娘娘真是养了个白眼儿狼!”
云澄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怔了一下,才无奈含笑地伸手拉了她,安抚道:“这种事便是在寻常人家也是常见的。”
就好比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被主君收了房?
谢晚芳突然想起了黄鹂,皱了皱眉,更觉得像是吞了苍蝇:“若是妻子自己给的便不说了,她自己往上爬算什么?这是背主!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孕呢,她怎么做得出来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和……”圣上的闲话不能说,可她真觉得冯婉妍恶心,“果然品格下流的人读再多圣贤书也不过只是装得没那么下流而已。”
相比起她的义愤填膺,云澄就显得理性很多,只是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不是娘娘的意思?”
“因为我也是女人啊!”谢晚芳忿忿道,“我一见皇后娘娘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憋着委屈不说,再说娘娘若是想把冯婉妍荐给圣上,为什么偏偏要在昨天?在宫里的时候不行么?昨天多好的日子啊,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这件事若不是冯婉妍蓄意为之,我就跟她冯家姓!”
云澄斟酌地道:“其实争宠之事常有,只看哪一种更对路罢了。”
谢晚芳知道他是想说女人出尽法宝想讨男人欢心是一回事,但男人想要宠幸谁又是另一回事,从寻常后宅到三宫六院皆是如此。
“她虽是冯婉妍,但也和寻常女子没有什么两样。”他说,“不值得你如何看重。”
谢晚芳看他这不以为意的样子,突然就有点儿来气:“你这是在帮着圣上说话吧?”
云澄表示自己有点冤:“我只是想说冯婉妍将来如何还未可知,但这种事皇后娘娘却不宜得理不饶人,同圣上较劲,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被他这么一说,谢晚
芳才突然想起来圣上从碧波清台离开的时候明显是带着怒气走的,于是立刻问道:“你是不是已知道了什么?我先前去看望娘娘的时候发现圣上脸色不大好,但我看娘娘的性子也不像是会给圣上难堪的啊。”
“有些时候难堪不一定只有言语能造成。”云澄道,“皇后娘娘好好地突然动了胎气,那不就是明摆着说圣上昨夜幸了冯婉妍的事让她受了打击么?倘若她脸上再露出几分来,圣上即便心中有愧,此时也抹不开面子了。”
谢晚芳目瞪口呆道:“圣上的面子竟然比娘娘的康健重要?”
云澄叹气道:“他是君王。”
她想起先前碧波清台紧闭的偏殿大门,还有一直没见到的冯婉妍,默然道:“娘娘也是人啊,再如何贤惠,连伤心气愤的权利都没有么?”
云澄看她神色有些颓然,便知她是又被触及了心底事,于是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半笑道:“别人有没有伤心气愤的权利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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