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他声音很平静,也没有发抖,只是说到一半还是顿了片刻,“就不来陪叶唐练琴了。”
“您可以再找一个陪练,况且,他现在的水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早在两年前起,安乔和丈夫就没把傅临风当做公式化的陪练了,而是当做儿子最好的朋友——毕竟他们也没见过叶唐这么黏一个人,还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他们心中其实是感谢傅临风的。
“好。”安乔到底是个成年人,看着他,没有多问些什么,而是试探着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跟我们说。”
“……嗯。”傅临风低下头,“没什么。”
只是叶唐听见这话,原本期待的整张脸瞬间就僵住了。
少年向来不会管理情绪,那天是他当着安乔的面,和傅临风第一次的激烈争吵。
甚至说争吵都有些不合适——毕竟他现在回想起来,基本是自己单方面的请求、挽留,再到因为无能为力逐渐转成撒气。
那之后两人又许久没有联系,直到傅临风高考完,叶唐又开始试着找他。
现在想来其实不可思议,但当时的他却执迷不悟,只想抓住他,怎么样都好。
接下来就是冗长而毫无意义的事了。
叶唐有一段时间甚至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傅临风可以去好好地念大学,反正是本市的大学,只要合理安排时间,也是可以每天练习的,也可以陪自己参赛,也可以一起……
只是当他带着资料重新试探地找到傅临风时,对方甚至看都没有看参赛表一眼,直接转过身拒绝了。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每一帧都让叶唐心冷——
傅临风垂眸捏住印着自己照片的薄薄的纸,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继续。更不要……替我报名了。”
“我们就试试好不好?你再陪我一次好不好?”叶唐几乎是抓着他的衣服央求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弹李斯特,你弹肖邦,我们一起,我们一起——”
“叶唐。”傅临风叫他的名字,然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一样。”他说。
他的语气很沉静,叶唐呆呆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跟傅临风差了太多。
现在的他看上去好像很成熟,成熟得他几乎觉得陌生。
可是,不是的。
不是的,不该的。
叶唐终于忍不住,一边不管不顾地搂上傅临风的脖子,一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毫无形象地大声哭出来。
蓦地,一双温暖的手颤抖着,胆怯地试着回应了一下,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叶唐哭得止不住:“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有什么困难呢?
傅临风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帮助他,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陪着他,只要他跟我一起,只要他跟我一起……
“叶唐。”傅临风再一次开了口,也是叶唐记忆中,他最后一次用这么复杂的语气同他说话。
明明应该是温柔的,他却只觉得悲伤。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
等叶唐终于流完眼泪,傅临风的表情却在这几分钟内完全变了,重新变得沉默,但那种无奈却再寻不见踪迹。
“回去吧。”他说,“不要再过来找我了。”
“你一点都不会怀念吗?”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陪练。”他的语气听上去几乎是残忍的,“都过去这么久,也没必要再找我了。”
“你——”
唰的两声。
傅临风捏着报名表,面无表情地当着他的面撕掉了。
他背对着叶唐把废纸扔掉,沉默的背影像黑夜里无声伫立的山脉。
叶唐所有的情绪随着他现在的动作被彻底点燃了。
这将近一年的挽留,之前所做的努力……
轻飘飘地落入了垃圾桶里。
“对了。”傅临风背对着他,声音称得上冷漠,“钢琴的钱我已经付给安阿姨了,但对于现在的并没有什么用——”
“你连琴也不愿意留下吗?”叶唐红着眼睛对他吼。
“没什么必要。”他说。
叶唐急促地喘着气,抬头瞪他,可对方完全变了模样,之前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而自己的眼里只余对方的冷漠。
“那既然你说了用不上……既然你说了要给我……”叶唐双目通红,咬着牙,“那我也不稀得要!”
“嗯。”傅临风声音很淡,“随你处置。”
“傅临风,”叶唐浑身都在发抖,“我不要你的琴,我只要你一句准话。”
“你给我一句话,现在你这样,是不是你的最终决定。”他快要站不住,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只要你说了是,它留着又有什么用?”
“傅临风,你有本事转过来,看着我说话。”
他知道自己在激化矛盾,可他完全无法控制。
直到傅临风真的顺着他的话转过来,眼里全是他未曾见过的陌生情绪。
“是。”
这是五年前,傅临风对叶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就是泄愤一般的、决裂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琴键碎裂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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