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已经由律师团条条拟定,逐条审核通过。
但作为第二大股东的解槿却拒绝签字。
谈巍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懒散地俯低身子,如过去一般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别闹了,把名签了。”说完站直身,揽过她揉了一下头,“签了今晚就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他语气轻松肆意,完全不知公司的分崩离析已一触即发。
解槿却拿开了他的手,然后退后一步,站在了江衍身侧。
谈巍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新人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皆面面相觑。
解槿却冷静镇定地看着谈巍,再一次拒绝了签字,并正式提出了离开单干的要求。
——从此分道扬镳,各自为政。
不能相濡以沫,那便相忘江湖。
当着众人的面,谈巍半天才出声。
“解槿,你他妈给我再说一遍。”
他声音轻而危险,解槿沉默片刻,却仍是再次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从此我们分道扬镳,各自为政,祝谈总你一切顺利,恕解某不能奉陪到底。”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智识》主讲人的声音,经过不知多少发声老师的训练和打磨,在一片安静的鑫势高层会议上响起,说不出的悦耳与讽刺。
她身后的江衍轻轻笑了起来,将手搭在她肩上,以示支持。
解槿却没有跟着一起笑,她安静又沉默,像一尊冷漠漂亮的雕塑。
谈巍大约是气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
“很好,解槿,你很好。”
解槿没说话。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安静地看着他,不作回应。
“我是没给你钱,还是没给你权?我他妈什么都给你了,这么多年捧你一个,你这样报答我?”
他一把将她扯过来,粗暴地按在一旁的椅子上,“难道就因为我没上过你?”
至始至终,解槿没有回过一句嘴。
这事,她的确有错。
出走的事只能秘密谋划,否则她不可能说动这么多人同时离开。
但这个时机确实太尴尬,谈巍刚刚谈成了A轮融资,眼看公司就要更上一层楼,但她这一来,他几个月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且当家摇钱树的离开,势必动摇公司根本。
说到底,谈巍现在手里几个小新人都不成气候,无法独当一面,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节目也还没上轨道。
她一离开,整个鑫势就失去了最核心的公司资产,等于一朝回到了两三年前,一切推翻重来。
论天论地,即便论出花儿来,解槿也是对不起谈巍的。
他一手提拔她捧火她,她却令他的公司几乎一夜崩盘,多年努力化为虚有。
但她确实也不可能留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解槿不可能用自己的粉丝资源,去给那些新人铺平向上的道路,这等于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傻子才会一往无前。
若要她无怨无悔也不是不可能,除非她是老板娘,那样带新人就当带自己的孩子了,倒也并无不可。
但解槿只是个高级员工而已。
员工就要干员工的事,良禽择木而栖,故而她选择了更适合自己的江衍。
跟主张多线开花的谈巍不同,江衍信奉质量胜过数量。
自从谈巍开始培养新人,江衍连续两个月,每周都找她共进午餐。
这是一个说服力很强的人,他天生有一种古怪的蛊惑力。
即便他半夜三更跑到你床上来,邀请你跟他一起去跳伞,估计你也会被忽悠到觉得这是个顶好顶好的主意。
而江衍每周都同解槿说同样一席话——
“你的未来前途无量,而谈巍却急着把它变现成立即可用的现金流,他在消耗着你的粉丝资源,你在他手下,未来根本红不过两年……”
“谈巍那一套,根本就是传统传媒的做法,这很正常,毕竟他就是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但那一套已经不适用于现在了,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新的世界,这是一个变化飞快的浪潮之巅……”
“互联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只有那些最灵敏、反映最迅速、愿意抛弃旧的自己涅槃重生的变革者,才能在这个时代作出一番成就,乃至改变世界——”
“而谈巍那样的老古董,根本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几个月后,我们就会跟他有天壤之别……”
“在他那样的人被这个时代所淘汰的同时,我们会要整个世界,给我们跪下——包括鑫势,包括谈巍,你意下如何?”
这样的攻势之下,原本就心有退意的解槿根本抵挡不住诱惑。
更何况江衍犯规地使用了美男计。
最后那一次午餐,他看出她的动摇,轻轻劝道,“你若真的想要谈巍,不要再跪在他西装裤下苦苦祈求了——跟着我,我会让你变成Queen,到时你甚至可以让他反过来给你跪下。”
江衍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那五指修长、漂亮,像艺术家的手,也像撒旦的诱惑。
他微笑,一字一句地引诱,“可到那时,我相信你不会再想要他,因为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只多,不少。”
于是那一日,解槿站在了江衍身边,与谈巍面对面地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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