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啊,你爸呢?”
“后院杀鸡呢,”程知恩拿出个本子,记两笔,交给蔡伯伯,“我爸说店开到腊月二十六,还有几天呢。还得麻烦蔡伯伯再送几天。菜量就照着昨天的送。对了,大葱多来一捆,年底了用葱多。”
“好咧。”蔡伯伯拿着笔在本子上签个字。“我走了。”又想起什么来,“今天的鸡给我留两只,明天我来拿。你家这烧鸡,这味道真是绝了。”
“那是,这是我家祖传的手艺,几百年了。慢走啊。”程知恩高兴地挥着手,有人夸自己家烧鸡味道好,那是真高兴。完全顾不上他爸做烧鸡还不满一年的事实。
梁远站在柜台旁,看着程知恩穿着羽绒服圆滚滚的身影,摸了摸鼻子。他真的有点不认识程知恩了,以前的程知恩并不喜欢和村里的小伙伴玩,只喜欢黏着自己。姑姑似乎也不喜欢让程知恩和村子里的孩子玩,所以程知恩虽然活泼,但总有一股矜持,不像是在土里打滚的村里孩子。现在的程知恩,似乎和这片土地的气息越来越完美融合,和什么人打交道都得心应手。
梁远的眉毛浓黑,眉尾微微向上挑着有些英气勃发,眼睛明亮有力,直挺的鼻子让五官格外立体。在程知恩看来,这个人不爱笑,平时看人眼神冷淡,笔挺的身材,站在那里显得酷酷的,但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忧郁的,是酷帅中带着冲劲。与自己那些高中土包子同学相比,简直酷毙了。不过现在这人多了些冷冰冰的忧郁,总是在发呆。把这个人按在饭馆里,就一个词:格格不入。他用手在梁远面前晃晃,“看啥呢,看我好看啊?”
“嗯,看你好看。”梁远靠着柜台,收回目光,“豆腐西施。”
“切,”程知恩看看柜台上放着的游戏机,“你不玩游戏?”
“你玩吧。”
“你们城里人都吃啥菜?”程知恩问,“看看是不是让我爸调调菜谱。”
“城里人在吃川菜,辣的。”
“哦……”程知恩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没有结论,程知恩决定先掏出游戏机打会儿游戏。“这关怎么过?”他指指屏幕。
梁远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没玩啊?”
“我不玩游戏。”
“靠,不玩游戏你买什么游戏机?”
“送你的。”
“哇,小远哥你对我最好了。”程知恩往梁远身上贴贴。
梁远在程知恩凑上来的时候,微微动了下,身体绷得笔直。
“不玩游戏,那你平时干嘛?”程知恩好奇心大作。
“学习。”
“你还是不是人?”程知恩瞪圆了眼。
“是人。”
“靠。”程知恩感叹完,自知无法感染酷帅的梁远,拿着游戏机开始埋头苦干。
梁远四处看一眼,搬个马扎,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摘菜。
程知恩看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梁远以前很少主动干活,总是安静的坐在角落看书、写作业。这次回来不知道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跳线了。他开口:“远哥你太勤劳了,菜叶子别扔,带回家喂鸡。”
游戏玩不下去了,程建国放在柜台里的手机滴滴滴的响起来。程知恩看一眼亮起来黑白色的液晶屏,撩着后门的帘子喊,“爸,韩家村养猪的韩叔来电话了。”
“来了!”程建国洗洗手,来到饭店屋里,接着电话。
梁远看见程知恩去了后院,他撩开门帘,才发现程知恩在杀鸡。这人套着围裙,戴着一个口罩,坐在一个大盆旁边,清理一只没毛的鸡内脏。又从旁边拽过一只绑着脚的鸡,扭过鸡脖子,划一刀,干脆利索对着旁边的不锈钢盆放血。
梁远忍着生肉的腥气,看完了程知恩行云流水的杀鸡动作,在程知恩脸上打量一圈,发现那口罩似乎是自己昨天戴过的。也不嫌脏,他想。
程知恩戴着口罩,眼神淡漠而专注。他不像是在杀一个动物的屠夫,而像一个专心写作业的好学生,杀鸡就是他的作业。杀完一只,没有表情,再杀一只。写完一张卷子,没有表情,再写一张。
程知恩知道梁远在看自己。杀鸡有什么好看的。以前第一次杀鸡,不敢下手。后来强忍着来了一刀,只杀了半条命。鸡喷着血在院子里狂飞乱跳。人也麻烦,鸡也痛苦。杀熟了,一刀的事情,都轻松。况且,他实在不想说话,鸡内脏的味道,热水烫鸡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程建国谈完生意,买下半扇猪肉,约好时间去看看下一头即将宰杀的猪,才匆匆赶到后院。程知恩已经打理好一只鸡。
“我来吧。”程建国坐下,继续处理剩下的鸡。
程知恩起身快速跑到厨房,仔细用香皂洗了几遍手,才摘下口罩,深吸几口气。他也不喜欢这个味道。他闻闻自己的手,转头看见梁远在看自己,小跑出厨房,伸手掐在梁远脖子上,“看什么看?我是个无情的杀手!不许看!”
梁远皱皱眉,“这口罩?”
程知恩晃晃脑袋,“你昨天的,还挺管用。”
梁远决定把自己包里那包口罩都给程知恩。
无情的杀手程知恩,觉得自己的手还有腥味,从柜台里翻出一瓶护肤霜,涂了一层在手上。又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对着自己呲呲喷几下。好了,没有腥味了。无情的杀手身上飘散着浓重玫瑰香和劣质清新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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