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恩突然发现梁家人的传统,说话都很直接。他从外面绕回堂屋去了。
“你真想回来读书?想好了?”梁春花问梁远。
“想好了。”梁远说得很平静,“不过,我爸当年的抚恤金,我想要回来。我上高中和上大学的时候,就有钱用了。也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梁春花把手里的碗放回到桌子上,想了一会儿说,“可能不太好要的回来。你奶奶当年犯糊涂,借给你二叔,你二叔都拿去做生意了。”
“姑,你说要多少钱合适?”梁远依旧说的平淡,“我二叔这些年养着我,也是花了钱。我也不想都要回来。而且那钱也有该给奶奶的赡养费。但那是我爸拿命换回来的钱,我觉得我爸也不想看到现在这样的结果。”
梁春花打量着像大人一样的梁远,叹口气,“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个事我帮你办,我让他先拿十万块钱。到时候卡放我这里,密码你拿着。等你考上大学,我就把钱都给你。到时候你的生活费,我们这些长辈,该给你的,还是要给。”
梁远点点头,“谢谢姑。”
梁春花又叹口气,“你真是长大了。”
梁远打开门,回房间。程知恩半躺在床上,低声对梁远说,“我听见了。”
梁远没理他,在床边坐下。程知恩脑袋凑过来,“论偷听,我可是好手。全村都没能比过我的。”
梁远推开程知恩的脑袋。
程知恩在床头拿起一本书,躺着翻开,盖在自己脸上,“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有放狗屁。也不知道哪一页是黄金,哪一页是狗屁。”
*
梁二叔梁俊延带着老婆儿子是在腊月二十九回老家,开着他那辆二手宝马,跑了四五个小时的高速,在下午到了梁家村。体面风光地进了门。
一番寒暄过后,吃过晚饭,梁奶奶分配床铺。一间小屋子收拾出来,给老二家两口子住,儿子梁凯去姑姑家住,程知恩那张高低床,挤一挤,能住三个人。
梁凯皱着眉出门,在院子里透透气。他是不想回来过年的。他出生在城市,生长在城市,一直到现在读初中,总共也没回来过几次。他太不习惯这里了。厕所是旱厕,洗漱不方便,人多又吵,睡觉还要和人挤。望着土拉八几、黑乎乎的院子,他浑身不自在。低头看看自己白色的鞋都踩脏了。
他眼前光线变暗,抬头看是表哥程知恩。他向旁边挪一步,不想搭理这个人。
程知恩伸出手,搭在梁凯肩膀上,“叫二哥。”
“你干嘛?”梁凯沉着脸躲开这个人,跟自己差不多高,事还挺多。
程知恩伸手又拽住梁凯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知不知道我在这片是老大,去年还砍过别人一刀。叫哥,不叫我就揍你!”
梁凯有点犹豫,他胆子不算大,但是就是脾气大,也懒得搭理人。
程知恩看着梁凯脸上的表情,还没等梁凯说话,噗地一声笑出来,“逗你玩呢。”
“神经病!”梁凯骂一句,转身回了屋。
屋里,梁俊延还在拉着程建国和梁俊杰喝酒。程知恩拉着梁远,带着梁凯回了家。指指床说,“远哥和我睡下面,你睡上面。”
又带着梁凯到洗漱房间,拿出两个新的盆,“你姑新买的,没人用过,一个洗脚,一个洗脸。毛巾也是新的。这是刷牙的。”
“知道了。”梁凯答应着。回到卧室,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低头玩着游戏机。他烦透了这破房子。这都快开奥运会了,还有这种破地方。
梁远也不说话,他在翻开那本《飘》,看着其中一页,很久都没有翻页。
程知恩无聊地打开电视机,少儿频道还是喜羊羊与灰太狼,他看得津津有味。
三个人各忙各的,也挺好。
程知恩早早钻了被窝。反正他脸皮厚,全屋的人都尴尬,他也不会尴尬。只要有自己躺着的地方,他就会找一个让自己舒坦的姿势。猪都得好好睡觉,何况人呢。
梁远洗漱完,靠着床边躺下。程知恩转回头看看,梁远的大脸近在眼前。他凑得更近一些:“咦,远哥,你刮过胡子了?你有刮胡刀?”
梁远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程知恩探手指头摸摸,有点划手。去年这个人还没长胡子呢,真是长大了。
梁远挪挪脑袋,一手拍开程知恩的手。眼睛看向程知恩的嘴巴。近距离看,程知恩嘴巴上还是一层细细的绒毛,只有一点胡子的迹象,“你还没长?”
程知恩摸摸自己的嘴巴,“好像是没长。咋回事啊?”
梁远想想洗澡时候观察到的情况,“没事,有人长得早,有人长得晚。睡觉!”
*
一夜无话,程家的公鸡年前都已经死于程知恩的刀下,早晨没了鸡叫。程知恩醒的还是挺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还黑乎乎的,但他尴尬地发现,自己钻进了梁远的被窝,还贴着梁远。他感觉到一丝异样。
程知恩往后挪挪,伸手摸摸,“操!”然后一脚踹在梁远腿上。
梁远猛地睁开眼,看一眼程知恩,“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程知恩掀开被子穿衣服。
梁远才发现尴尬的事实,一下子涨红了脸。怪不得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春梦。
程知恩烦躁地钻进了洗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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