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启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提笔写字,没说话。
她像一头被重伤的幼兽,红着眼睛尖声问:“司空启,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当师父的,你说我暴戾残忍,我改了,你哪里不喜欢的我也都改了,你还想要我的命是吗?!”
司空启只冷冷说了句:“你想多了。”
她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转头直接走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去找过司空启,后来到了该飞升的时候,她历劫无数,只差断情绝爱就能飞升,于是她去了幽冥,找到无妄剜了自己的情根。
眼前的场景定格在了她剜情根的那一刹,这些便是她在凡尘之中千年来所有的回忆。
殷杳杳揉了揉额头,还没来得及有动作,眼前的场景就又突然一变,再度回到了幻剑山!
紧接着,有个带点懒意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原来心魔在飘雪前那段时间的回忆之中。”
是殷孽的声音。
殷杳杳的回忆世界中,过往的记忆尽数复现,只有飘雪前的一段记忆没有被复现出来,说明回忆世界的主人在拼命逃避这段记忆,而被拼命逃避的这段记忆就是她的心魔。
殷杳杳听见声音,四处看了看,却没瞧见殷孽的身影。
她试探道:“哥哥?”
殷孽并未现身,听声音,似乎在笑:“走吧,本尊看看你这心魔。”
话落,四周突然狂风骤起!
殷杳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变换。
紧接着,天色突然变暗,似乎是直接入了夜。
天上乌云密布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殷杳杳瞳孔骤缩,小腿肚子发颤,浑身肌肉在一瞬之间紧绷了起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被地上的石头绊得摔了一跤,手腕磕在地上,温温热的血流了出来。
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紧紧闭上眼,用还流着血的手抱住脑袋,颤声对着空气唤殷孽:“哥哥?”
没人应她,耳边安静极了,只有微弱的风声。
风很凉,渗入她的衣服里,冷冰冰地贴在她的皮肤上,却叫她的冷汗越出越多,甚至把额前的刘海都微微打湿了一点。
她不敢睁眼,摸索着想要站起来,一只手撑着地面,摸到了地上湿湿软软的泥土。
正借力要站起来的时候,她的手指却剐蹭到了一块冷冰冰的大石头。
她顺着那大石头摸了摸,发现是一块石碑,碑面上似乎刻了字,凹凸不平的。
风好像变大了,席卷着尘砾拍在她的侧脸。
她的手指慢慢摸过那石碑上的文字,虽没睁眼,但那石碑的样貌却像见鬼了一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无比清晰、挥之不去。
这是一块漆黑的石碑,上面刻着“四明潭”三个大字,这几个字猩红如血,被漆黑入墨的石碑衬着,叫人心里无端有些发毛。
殷杳杳心里念出这几个字,而后汗毛倒竖、身体绷直。
她就像快要喘不过气了一样,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地落了下来,鸡皮疙瘩也爬满了她的胳膊。
她想起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这千年来被她刻意封锁在回忆深处不愿想起的东西终于重见天日,深埋在灵魂之中的恐惧也随之破土而出——
殷杳杳上次来四明潭还是一千三百年前,她修为突破元婴时渡雷劫的那个夜里。
那天上午,司空启告诉她幻剑山的护山大阵在四明潭,等她修为突破之时,他会把结界布在四明潭,借护山大阵之力帮她抵挡修为突破元婴时需要受的四十九道雷劫。
于是那天夜里,她去了四明潭,运灵力开始突破元婴。
也是那个夜里,四明潭里的灵蛾感受到强烈的灵力波动,倾巢而出,在她渡完最后一道雷劫,最虚弱的时候一窝蜂地冲向她。
那些飞蛾啃噬她的皮肤血肉,生生将她啃得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那天夜里很黑,不见星月,天空上乌云密布的,四明潭上空的结界极为牢固,把滚滚惊雷挡住了,也把她的呼救声挡在了四明潭里。
她当时强撑着用灵力照明,试图逃跑,但飞蛾喜光,见了光就更汹涌地扑过来,在她身边围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散去。
她那时还没死,剩下一口气,用白骨嶙峋的手抓着地面,一点点从四明潭爬到了司空启的屋子前,血迹蜿蜒了一路。
她昏昏沉沉之中,似乎含着哭腔对司空启说了句:“师父,好黑……我害怕……”
但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司空启的手落在她的脖子上,掐得用力,似乎想杀了她。
再后面的事情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司空启不知为何又松了手,似乎还叹了口气。
后来她才知道,四明潭里的灵蛾每隔三十年才会苏醒一天,那些飞蛾无孔不入,喜欢食人血肉,吞人灵力。
后来她才知道,她渡劫那日,四明潭的灵蛾苏醒,分明就是司空启算好了的,他想杀了她。
那日之后,她夜里再也没熄过灯火,她刻意逼着自己忘记那一天,对黑暗和飞蛾的恐惧就像篆刻进了她的骨血里,她再也没在黑夜中熄灭过灯火。
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殷杳杳仿佛又听见了飞蛾扇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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