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只有别桌客人聊天笑声。
孟听枝半晌接了话,“本来就是要分的。”
她声线平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气话。
周游愣了愣,立马打哈哈笑起来:“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就这样啦,动不动就喜欢把分手挂在嘴上,好饿啊,我们点的菜怎么还不上?我去催一下,这黑店真把我气死了。”
吃完中饭,阮美云和孟辉就走了,孟宇也没有多待。
下午学校没有早上那会儿热闹,人少了大半,但还是随处能见到穿学士服的女生拢拢头发,在苏大各个建筑前,拍照留念。
因为要分离,因为有感情,因为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一花一木,一楼一路,处处都要拍,这样即使以后忘记了,翻起照片,也能想起自己存在过的印记。
暮色将至,美院的柳湖前人影寥寥。
程濯来的很晚,约的摄影师已经到时间走了,只有周游的拍立得还能用,她这一整天都活力满满,Tlu安保队长都被她东拽西扯的跑累了。
她招招手示意孟听枝和程濯再靠近一点。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孟听枝微微偏头,在看暮色,也在看程濯。
“好好看!你俩这颜值真的绝了呀!”周游手上甩了甩,把那张巴掌大的照片递过来。
相纸上还有温度。
半身照,孟听枝看着照片上的程濯。
西裤口袋有点微鼓。
他结束一个长时会议后坐飞机返程,路上忙着看翻译传过来的新文件,领口被扯得松斜。
出机场上车,他才挪出功夫看一眼衣着,将已经皱了的领带解开,叠好,见孟听枝之前放进了口袋里。
“这张照片给你吧。”
程濯接过来,有点意外,“你不要么?”
孟听枝抿唇微笑,摇摇头,“不要了。”
照片是一种纪念,能被纪念的东西,都是会失去的。
周游和施杰先离开,孟听枝跟程濯从美院门口走到汇展中心。
昏黄路灯亮起,他们在隐晦树荫下行走并肩,不少路人都回头频顾,但没人会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程濯,你真的从来都不骗我,你说毕业那天你一定会来,就真的来了。”
这话程濯有些听不懂,答应了自然就会来。
穿过那段树影,遇见大二下课的学生,人流如织里,只有他们在逆行。
孟听枝停下脚步,程濯回身看她,她抿着唇,通透又温淡地笑,忽而说:“你是不是忘送我毕业礼物啦?”
大雨忽至,一连下了三天。
程濯入夏后食欲欠佳,睡眠也不好,半夜惊醒,他也没有开灯,梦魇未脱地盯着晦暗空间里所有的陈设。
周遭气息清冷。
记不清孟听枝有多久没来枕春公馆了,或者她来过,彼此都恰巧地错过了时间。
他们之间像默剧播放,无声无息到此,自然又不可抵挡。
之前的那批“盲盒”她都拆开了,衣帽间已经被温迪挑选的礼物塞满,由她的审美陈设,不同色调的包如何摆放都有讲究,格外精致舒心。
落地窗前,小案上摊开的一堆小东西,让暗色的衣帽间有了活气。
洗完澡的程濯走上前,捡起长绒毯上一张被风吹跑的纸。
杏黄底色,手写的黑色字迹,潦草横折间可见瘦金体的笔韵。
他将纸放回案上,看着桌上一个个被拆卸出来的颜料格,才知道纸上记的是颜料修复的一些步骤和注意事项。
旁边也试了几笔深浅不一的色调。
还没有修完。
将东西都放回原位,他回房间睡觉。
程濯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过舒晚镜了。
那是一个他少年时代的纪实梦,花瓶碎地,丝质桌布“嘶啦嘶啦”被扯成垃圾,佣人一个个都缩在厨房不敢出来。
舒晚镜像狂躁症发作一样,拿到什么砸什么,从程靖远骂到程濯身上。
“你以后千万别结婚害人,别让你的老婆在儿子生日当天,收到一堆丈夫跟别的女人乱搞的照片!你听到没有!”
十四岁的程濯站在那儿,面颊被飞来的叉尖划出一道红痕,佣人心惊地偷偷给老宅那边打电话,被舒晚镜一声吼。
“你干什么!又要说我疯了?”
“我没有!是程靖远,他才是疯子!他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都骗我?”
她冲上去抓程濯的衣服,眼底通红地质问:“你也骗我是不是!你不是说你爸爸会回来吗?人呢!我问你人呢!”
闹剧一样的场景里,只有少年镇定到漠然,玉石般的音质企图安抚。
“电话打不通,他可能……”
舒晚镜厉声打断他,眼前相似的皮相让她就像紧盯程靖远一样的恨意灼眼,啪的一声打过去。
“你又骗我!”
程濯偏着脸,闭着眼睛,低沉的声音比发誓还要笃然,“我不会,永远不会。”
再睁开,他眼睛像冷雾弥漫的湖,哑声劝道:
“你跟他离婚吧。”
舒晚镜像被戳到痛处一样,神色巨变地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我绝不成全他!除非我死!”
没有高墙一瞬坍塌的感觉。
因为他所在世界里,所有情感好像一直都是坍塌的,甚至从他叔伯老婆们的口中得知赵姝——一个在程靖远没结婚前就跟他的女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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