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枝这趟过来还买了那么多东西。
孟听枝冲他笑笑:“没事。”
他的儿子是上小学的年纪,但因为眼睛有问题,一直没上学。
“是眼角·膜移植吗?”
男人点头,掩不住儿子即将见到光明的激动说:“是,从他三岁,我们就在等。”
孟听枝侧身,从随身包里翻出一本小册子,蹲在小男生身前,轻轻抓着他的手,把册子放在他掌心里。
他触觉格外敏感,一脸纯真,立马用手指仔细摸索着问:“这是什么啊姐姐?”
孟听枝将册子翻开,拿着他的手,轻轻放在铜版纸的页面上。
“是我自己做色卡哦,还抄了诗,等你做完手术就可以看见啦。”
男人习惯了自己先看,再用匮乏的形容讲给儿子听,他弯下腰,看了后轻推推儿子说:“特别好看,还有图,写了好多字,然然,还不快谢谢姐姐,姐姐给你买了那么多吃的,还送画册给你。”
小男生紧抱着册子,露出极向往的神情,很珍惜地说:“谢谢姐姐,我想很快就看到!”
孟听枝摸摸他的头发,“一定会的。”
从臻南路回来,孟听枝没直接回家。
路过长街,看见秀山亭后的热闹,黑暗夜空悬着几盏孔明灯,从谭馥桥的旧篮球场方向飘出,如浓稠墨布上的温暖火焰。
走到三生有信门前,她略一停步,门口的画报已经换了。
马利油彩换成了榭得堂水粉。
手机铃声和十四中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放学铃声几乎同时响起。
孟听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一看到陌生来电就会蓦的激动一下,但都短暂,她清楚地记得那人电话的尾数。
路边的玉兰盛放到极致,香气稠馥,她站在树下接通了电话。
“喂?”
几秒空白后,她下意识看屏幕,怀疑是不是打错了?
正要挂断,听筒里倏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孟听枝。”
那声音哑得几乎变调,短短三个字,叫她蹙起的眉心滞了下,指关节生锈一般悬停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方。
早已散场的剧院里,上一幕戏的演员猝不及防被再度推至灯光下,该如何致辞开场?
这又是什么戏呢?
孟听枝不知道。
她克制地一再屏息,如溺水之人不敢轻易开口,她非常清楚,稍有异动,她就有可能会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呛死。
刻意的沉默,衬得前方十四中放学动静格外热闹,那道哑得近乎变调的男声在她耳边,再度开口。
“孟听枝,你在我卷子上写的是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情绪灼烧,成了水壶底那层年深月久的垢。
起初的模样多难追究。
孟听枝听到他难受到不行的声音,在她沉默后,不肯罢休地在夏夜黏灼电流音里响起。
“孟听枝,我是失主。”
水压超过阈值那瞬,她不得不松开唇瓣呼出一口气,随之失重的,还有眼眶里早已经蓄满的眼泪。
她转首,一双泪眼,婆娑而斑斓,遥望灯火煌煌的秀山亭,光晕大大小小的模糊圈叠。
一再忍住的哽塞,这才倔强地出了声。
“你不是。”
她抿唇,压住颤,喊他的名字,“程濯,你高三出国那年,我给你写过一封信,只是……”她喘着气,说不下去地哽住。
“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儿吗?”
这话一出口,就仿佛将不见天日的漫长暗恋曝露开来。
何止第一次呢,是无数次,她无数次路过他的世界,他一次都不会记得了。那么老旧的少女心思,除了她自己,不会有谁会在意。
她在那头轻轻的抽泣声,压抑得几不可闻,可偏偏那点断断续续的声频,叫程濯心脏疼得像被人一把攥住并不断施加压力。
“你还会告诉我吗?”
那头,孟听枝没有回答。
几秒后,电话突兀地挂断了。
程濯看着返回主页面的手机,陷入了更大的迷惘,潮水四面八方地温柔包围,他是与外界半点联系也无的孤岛。
他保持垂颈无言的动作。
乔落也跟着拘束,自己的手机还在程濯手上,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地拿回,刚刚这通电话她已经听出苗头。
推那碗醒酒汤,发出一点动静,好叫程濯回神。
她清清嗓子,故作自然地问:“咳,你打电话给孟听枝啊?”
程濯抬起头,没出声,酒意混杂里眸子那点仅剩的清明依然有威压,叫她少说废话。
乔落又问别的,“你们见过面了?”
“没有。”
说完,他又想起先前两次单方面的遇见,换了迷茫的声调:“有吧,她没有见到我。”
乔落半懂不懂,“没有”和“有吧”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不想见你了?”
反驳的话就在嘴边,想到刚刚她突然挂断的电话,忽然他头疼得要命,有生理的,也有心理的。
“或许。”
乔落没见过程濯这样情绪外显的落寞样子,一时也有点不是滋味的安静,很多往常不会提及跟他的话,这时也有了倾吐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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