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办公电话响起,梁苏懒得拿听筒,随手按了免提键,“苏苏,你猜我在哪儿?”电话里传来于鹤立磁性的声音,只是周围很嘈杂,听得不甚清楚。
梁苏吓得一激灵,连忙抓起听筒压低了声音,“怎么忽然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我现在可是在口岸附近的商城旁,肉眼就能看到对面的香港。”猎猎风声里,于鹤立的声音有些失真,“刚买了台大哥大,好个家伙儿,跟板砖一样重。”
前几日在家就听于鹤立和生意伙伴说要买台大哥大,这样就能随时随地联系上客户,不必时时刻刻守在办公室里。
“哦,买到了?”梁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既然重的话就别总拿在手上,不然回去还要跟你揉胳膊。”
“唉,你不知道,拿在手上才叫派头,万元户老板们现在都是这样的。”于鹤立呵呵笑了起来,“过阵子给你也配一个,想你了随时可以找到人。”
梁苏不由自主摸了摸腰间的call机,这是上个月于鹤立第一次去香港送她的礼物,说地铁里穿着入时的前卫女生人手一个。梁苏虽然上辈子是个忠实的“果粉”,用过无数高端的电子产品,却仍对这个刚上市的老古董表示出强烈的兴趣,毕竟能活两辈子,亲眼见识电子产品的从无到有和更新换代,还是很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我不急,等这个call机用坏了再说,准那时候大哥大就变得巴掌大,往口袋一塞轻松出门。”梁苏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工地上飞扬的尘土,不久之后就会有高楼拔地而起,霓虹闪烁,寸土寸金。
“咳咳,不跟你说了,我下午还要见个客户,晚上顺便买点菜,乖乖等我回家做饭。”于鹤立温柔的叮嘱梁苏,“饿的话自己先拿冰箱里的糕点吃,有你喜欢的千层酥。”
梁苏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虽然于鹤立的话如夏日雨后清风般舒畅,但她知道手上的案子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还要尽可能抽出时间备课,毕竟从下个月开始,她将接手鹏程大学一门理论课和一门实务课。虽然学校普通,生源也不算优质,她仍然如履薄冰,生怕一时疏忽误人子弟。
这时候高飞拿着拖把走了进来,静静的帮梁苏搞卫生。一条人影出现在门口,被窗外金红的斜阳拉的格外修长,“梁律师,到我这儿来一下。”杜遥不苟言笑的站在门口,瞟了一眼旁边弯腰拖地的高飞。
“最近工作怎么样?”杜遥轻掩办公室的门,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梁苏坐下。
“还行,事情都慢慢步入正轨,除了某些机关依然强势难搞。”梁苏无奈的笑了笑,“不过有高飞在,我也轻松多了。”
杜遥微笑颔首,从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拿出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封面上殷红的印章格外醒目。
“这些是前几天所里收到的通知,恐怕现在深圳的国资律所都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杜遥泰然自若的把文件递给梁苏,“说说你的看法吧,毕竟入职这么久了,也与之后的发展息息相关。”
“你是说,改制?”梁苏之前就听到过几缕风声,“其实我并不太了解具体改怎么操作,来的太突然,我们毫无思想准备。”
“上海已经有很多家律师事务所完成改制,国营制改成合伙制。律师们普遍反映事情多了,收入也高了不少。”杜遥为梁苏倒了杯茶,“本来我看你才短短几个月就已经签下了外贸公司作为顾问单位,也即将在高校讲课增加收入,觉得比我们这些老古董要适应市场化许多。”
梁苏咬着嘴唇,暗暗叫苦。总不能说顾问单位是我未婚夫的产业,高校讲课是我多年好友给牵的红线吧。毕竟杜遥对她来说既是领导也是外人,必要把自己的家底交代的□□。
”我有经验,也说不出什么。至于市场化,杜主任有关系的话可以找上海的同僚问问,一开始抄作业总比别出心裁容易得多。”梁苏捧着杯子,沉思着未来的走向。如果不是杜主任先发制人喊她来办公室座谈,也许此时她会打电话给胡潇聊聊这件事,毕竟天子脚下的人,信息自然灵通。
“谁一开始都是小马过河吧。我接到通知的时候也在想要不要出这个风头,成为全深圳第一家改制的国营所。”杜遥呵呵笑着,习惯性的去摸口袋里的烟盒,见梁苏轻咳一声急忙顿了手。
“我实在主意。”梁苏不知道杜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习惯性的兜圈子,“要不先问问业内其他主任吧,大家都经验,抱团取暖总能想些办法。
离开杜遥办公室时,高飞已经拖完了地,只留下地上片片浅淡的水痕。
“刚刚来了个电话。”高飞小声地说,“法院那边打来的。”
“开庭延期,还是案件撤诉?”梁苏慢吞吞的晃着高跟鞋走到写字台前,看着满地水痕苦笑一声,心想也就是在潮湿的海滨城市才会这样,如果是在多伦多,一杯水打翻在地上,片刻就蒸发的无影无踪。
高飞眼睛紧闭仰头坐着,“都不是。中院打来的,说上次的当事人林欢在看守所吞钉子自杀了,案结事了。”
“自杀,怎么回事?”梁苏第一反应就是申请尸检,之前法官做了有罪判决,本以为事情尘埃落定,林欢在最后一天却提出了上诉。林欢的家人咬牙切齿的又来国资所委托了一次律师。除了为创收而欣喜的杜主任,从法官到代理律师都叫苦连连。毕竟这个叛逆的少年送进监狱就可以彻底脱手,但现在,只怕所有人都离不开公安机关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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