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下午时,她还和母亲因为跳舞起了争执,她当着母亲的面疯狂地剪掉舞裙,将裙子剪成一片一片碎布,声嘶力竭地冲母亲喊:“我讨厌跳舞,我再也不会跳舞了!”
母亲生平第一次动手,甩了她一巴掌。
她捂住脸,跑了出去。
父亲追上她,好脾气地哄了她半天,说了一堆好话。拿钱收买她,还然后带她去吃了肯德基。
她对母亲有气。晚饭时还是不愿搭理母亲。母女俩都当对方是空气。
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哄完这个,哄那个,累得够呛。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天翻地覆,她从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一下子变成了孤儿。
她哭不出来,麻木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从那天开始,姜意南再也没跳过舞。
她也最讨厌医院。
——
六月底,夜间的气温丝毫不低,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窗户紧闭,姜意南置身冷气充盈的病房,冷汗照旧一层一层往外冒,刘海一片汗湿,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黏腻得厉害。
神智愈加涣散,眼前人影幢幢,她几乎都快看不清人脸了。
病房在顶层,视野开阔。对面是万家灯火,微茫的灯火落尽姜意南眼里,她比往日更加渴望温暖。
她忍不住在想,如果有顾老师在,会不会好一点?
都说人在极致痛苦时,会潜意识想起自己在乎的人。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顾砚钦,疯狂想见到他,想听见他的声音。他肯定会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她,让她别怕。
顾老师现在到哪儿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有赶到医院?
他还有多远才会到?
意识愈渐稀薄,姜意南有点想睡了,眼皮昏沉,直打架。
好想睡啊!
睡着了应该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可吴女士却不敢让她睡,轻轻拍她的脸,大声和她说话:“南南,千万不能睡,妈陪你说话,你得醒着。”
姜意南发出呓语:“妈,顾老师……怎么……怎么还不来?”
吴女士轻言轻语,“快了,砚钦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姜意南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碾压人的头皮。
吴女士瞥了一眼,惊喜道:“南南,是砚钦打来的视频。”
一听是顾砚钦,姜意南全身上下猛地被人注入一股力量。她抬起眼皮,看向镜头,顾砚钦神色担忧,“意南,你还好吗?我刚下飞机,现在打车去医院。”
他一边走路,一边举着手机,背景是嘈杂喧闹的机场大厅,周围人头攒动,杂音一大团。镜头左右轻晃,他整张脸都在晃动不停。
看到熟悉的这张脸,姜意南心湖翻涌,震颤不止。仿佛溺水许久的人,骤然被人从水里打捞起来,内心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有他在!
鼻头酸涩,眼泪夺眶而出,哗然一片,她小声抽泣起来,“顾老师……我疼……好疼啊……”
隔着手机看见姜意南的眼泪,顾砚钦的眼睛被狠狠地烫到了,一阵刺痛。印象中,这好像是这姑娘在自己面前头一次落泪。
他面色发白,紧抿唇线,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可发颤的嗓音还是轻易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慌,“别怕意南……我马上就到。”
他伸手拦到一辆出租车,坐进去,焦急对司机开口:“师傅,去仁爱妇产医院。麻烦快一点,我媳妇儿生孩子,见不到我,她都哭了。”
司机大叔是过来人,理解顾砚钦的感受,油门猛地一踩,“小伙子坐稳了!”
顾砚钦没挂视频,一路都在和姜意南说话。
司机大叔开足了马力,十五分钟将顾砚钦送到医院。
他直奔顶层的VIP病房。
姜意南的意识恍恍惚惚,隐约听见视频里的男人说了一句:“我到了,意南。”
下一秒视频通话就被掐断了。
同一时间,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年轻的男人立在门口,风尘仆仆。身后是走廊暖白的灯光,落在他英挺宽厚的双肩上,延展出大片虚白。
他整个人像是置于茫茫虚空中,落不到实处。可姜意南却知道他是真实的。他真的赶回来了,来到了她的身边。
“顾老师……”她刚刚张嘴,人便已经被他拥入怀里。
宽厚有力的胸膛,属于他的薄荷香纠缠鼻息。耳畔是他低沉嘶哑的嗓音,“对不起意南,我来晚了!”
他紧紧抱住她,她感受到一阵一阵的轻颤。
不是她的。
怀抱她的那个人明显在发抖。
顾老师他在害怕吗?
顾砚钦当然害怕。这一路上他都忧心如焚。这几年因为拍戏,他时常往返于宛丘和浅都。头一次觉得三个小时的航程无比漫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在飞机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他不能联系姜意南。他的心脏瑟缩成一团,隔几分钟就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他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她身边。
这一路他除了担惊受怕,他还很后悔。他就不该坚持到最后。这最后一周的戏份他就该一股脑丢给张滔,早点返回宛丘陪姜意南待产的。
她比预产期提前了一周,还好他赶回来了。倘若没能及时赶回来,没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陪着她,这将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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