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一撩衣袍,坐在她身边,从她掌心中抓了一小把鱼食,泰然自若地洒向水中。将将散去的鱼儿重新聚拢,争抢着鱼食。
她怔怔着,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萧旻天竟然如此不拘小节,还坐着和她一起喂鱼。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还在。
少女锦衣华服,雌雄莫辨的脸带着明显的错愕。那如水一般清澈的眸中,像氤氲着雾气的泉水。
萧应剑眉微动,眼尾轻睨。
“发什么呆?”
“哦,哦。”燕青回过神来,“朕…朕就是太惊讶了,亚父你今日不忙吗?”
“不忙。”萧应垂眸。
燕青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鱼食,“既然不忙,我们一起喂鱼。”
平康和温成守在不远处,无比惊讶地看着萧应听话地收起鱼食,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又各自移开。
萧应和燕青开始慢悠悠地喂起鱼来,不多会的功夫,几乎所有的鱼都朝他们这边游来,争抢中溅起无数水花。
“亚父,你看…你看那条,那条鱼好大!”燕青指着一条金黄色的鲤鱼喊道。
萧应清冷的眸早已冰雪消融,淡淡地扫过去,余光却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白净稚嫩的小脸,以他的眼力还能清楚看到那细小的绒毛。小小的一团坐在他身边,明明一脸孩子气,偶尔却又让人觉得有着历经世事的沉稳。
他的目光隐晦,燕青依然能感觉到。她心里泛起嘀咕,姓萧的和自己一起喂鱼已经很诡异,这般看她更是让她心里直打鼓。
该死的萧旻天,不会又推她出去当炮灰吧。
“亚父,你这么看着朕做什么?是不是朕的脸上有东西?”
萧应收回视线,往水里洒了一把鱼食,“除夕守夜,陛下想出去玩吗?”
燕青浑身一个激灵,暗道果然被她猜对了,姓萧的一肚子阴谋诡计,肯定又想算计什么人。可怜她一个傀儡,自然是被他牵着走。
她无比郁闷地嗯了一声,低着头喂鱼。
萧应蹙眉,察觉到她兴致不高,握着鱼食的手紧了紧。
*
很快到了年三十,大祁宫所有的灯笼都已焕然一新。纵然十殿九空,依然全部布置一番。所谓劳民伤财,燕青以为这就是。
她曾暗示司礼的官员一切从简,不想那些人一通礼数道理下来,听得她脑仁涨疼。索性由着他们去,反正她这个皇帝也当不久。
别人都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这个皇帝也是如此。
身为一个帝王,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倒是简单。满满一大桌的菜,还有御膳在流水似的传进来。而她的任务就是大手一挥,指着几道菜说赏给谁谁谁。最先获赏的当然是萧应,她赏下的菜是桌子上最好的几道。其次就是依官阶而赏,菜品和样数也都是有先例可循。
阖家团圆的日子,越发显得她是个孤家寡人。赏完菜,她独自吃了年夜饭,然后抱着小白坐在殿外的台阶上。
萧旻天说要带她出去玩,也没和她说具体的时辰。一想到大过年的还要被人利用,她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少女裹在雪白的狐衾中,怀里抱着黑乎乎的胖猫。灯笼下,这一人一猫像静止的画面,美好而又温馨。
突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一双官靴,靴子的主子一身风寒,冷峻无双。
“亚父?你可算来了。”她装出欣喜的样子,心下一声哀嚎。方才她还幻想对方良心发现,看在过年的份上不折腾她,没想到人还是来了。
萧应皱着眉,问道:“陛下一直在等臣吗?”
“嗯。”燕青装傻充愣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欣喜之余还带着期许,“亚父,我们要去哪里?”
萧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去哪里,带着她出了大祁宫。
除夕之夜,酒楼铺子皆已关门。街市比往日空荡了许多,但处处充满年味。年味中充斥着肉香酒香,还有孩童们的嬉闹声。
出宫时他们尚能并行,走着走着便拉开距离。萧应腿长,再是刻意走慢,还是时不时把燕青落在身后。
她望着萧应的背影,暗自腹诽。说什么带她出来玩,这街上连个做生意的人都没有,他们要玩什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亚父,我们要出城吗?”眼看着他们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她心都提了起来。
萧应闻言,脚步放缓了一些。
举目望去,高高城墙在夜色中气势恢宏。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带她上了城墙。站在城楼上,寒风越发凛冽。
燕青的心提得更高,姓萧的把她带到这里来,不会是拿她当靶子吧?放眼望去,城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越是黑得吓人,越是让人心生恐惧。仿佛那些黑暗之中躲藏着无数的魑魅魍魉,下一秒就要钻出来害人。
她不由裹紧大氅,打了一个喷嚏。
“冷吗?”萧应问。
她摇头,身上不冷,心冷。
萧应道:“穆朝上下共七十六郡,离明安城最近的是信州郡。信州郡是进出明安城的关隘,山多险峻,势如屏障。然则有利有弊,山多则匪患无穷,历年来清剿不绝。南边三十四郡,其中永安郡、梁城郡、涸河郡、湖州郡地广丰饶,是天下最为富泽之地。北边四十二郡,近一半人迹罕至,雨少干旱,百姓常年食不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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