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属下特地派人去荆州核实过了,陛下在荆州时就有疾,只是不知这疾病到底有多严重,是否危及生命。皇后娘娘与陛下朝夕相对,也许宗主问问她,就会知道更确切的消息。”
“她?”王允笑着摇了摇头,“她的性子像极了她的父亲,正直,重感情。皇帝对她那般宠爱,她就算还没喜欢上皇帝,也必定会保护他。我们的筹谋还是不要让他们父女二人知道。”
来人点头,“那宗主打算怎么做?”
王允手里拿的那个镇纸是前朝废帝所赐,于阗玉在大梁所存不多,这块玉当初历经波折到了废帝的手里,废帝将它做成镇纸,赐了一块给他,别人都未有此殊荣。
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氏能够保住独一无二的身份和地位。若萧衍真的有隐疾而命不长久,临川王妃之位更不能给谢家。临川王是最有可能继承江山的,也能得到萧衍那些旧部和龙骧军的支持。这比他们费劲再去扶持前朝太子,有利得多。
半晌之后,王允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按计划行事。”
*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桓曦和不想回家,王乐瑶就派人去桓家告知了一声,留她今夜睡在显阳殿。桓曦和自是不敢睡凤床,也不想自己单独睡在便殿,王乐瑶便叫人将寝殿窗边的塌收拾出来,让她睡在那里。
王乐瑶本来就眠浅,桓曦和在对面的榻上翻来覆去的,她自然也没有睡着。
“表姐,你睡不着吗?我可以陪你说话。”她隔着床上的帘幔,轻声说了一句。
桓曦和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至少情绪没有刚进宫时那么激动。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向窗外的月亮,“阿瑶,你说我嫁给了会稽王,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回都城了?”
会稽王无诏不得回京,原则上来说,她们以后再想见面很难很难了。桓曦和也无法再见到自己的家人,生下嫡长子也要与她分离。这样的日子,想想都会觉得很绝望。
王乐瑶沉默了一下才说:“事情还没有最终定下,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只能是我了。如果我听从父亲的安排逃回故乡,舅父还是有办法把我找回来,还可能因此激怒陛下,连累家族。我不能那么自私,对吧?”
她这话不像在问王乐瑶,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们这些士族女子,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为了家族而去联姻,有时甚至还要做出牺牲。桓曦和原以为自己很幸运,不用像兄姐一样,因为父母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和尊重,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用再陷在利益斗争的泥潭漩涡里。
可命运最终还是没有放过她,甚至把她推到了更绝望的境地里。
“对不起表姐,我没有帮上你的忙。”王乐瑶愧疚地说。
“这与你无关,我就是心里难受,过了今夜就会好了,等到明日我就能坦然接受。其实嫁给谁不是嫁呢?笑着也是过,哭着也是过。以会稽王的性子,我不会受委屈的。最多就是以后没有自由……”她说着又悲从中来,声音低了下去。
她最后悔的,是去找沈约。
她私心里觉得,沈约还佩着当初那块作为聘礼的玉佩,应该是对二姐还未完全忘情。那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应该会庇护自己。所以她才会厚颜无耻地说出那番话,结果证明这些不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还把她身为士族之女的骄傲,统统抛却了。以后,她都不敢再出现在沈约面前了。
恐怕也没那个机会了。
就这样吧,远离都城,重新开始她的另一段人生。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桓曦和还反过来安慰王乐瑶,顺道问她在宫中过得好不好,皇帝待她好不好。两人像旧时在闺中一样笑谈着,有意回避掉不开心的事。后来不知谁先睡着了,没有说话,另外一个终于也熬不住了,跟着睡了过去。
天光刚投进寝殿里,竹君就匆匆地走到凤榻前,为了不惊动桓曦和,故意压低了声音:“娘娘快去台城看看吧,出事了。”
王乐瑶因为晚睡而昏沉沉的,听到台城,立刻清醒了一半,“怎么回事?”
竹君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问道:“陛下呢?”
“天一亮,陛下就和沈侍中出宫了,这件事只能娘娘来处理。”
王乐瑶迅速地下床,让竹君为她梳妆更衣。
这番动静,还是惊动了桓曦和。她伸了个懒腰,问道:“阿瑶,出什么事了?”
“我要出去一趟,你再睡会儿。”
那番景象,不能被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看见。
桓曦和点了点头,她虽然觉得有古怪,但也没有多问,想必是皇族内部之事。
王乐瑶乘坐肩舆赶到台城关押姜景融的地方,负责看守的禁卫和宫人全都跪在地上请罪。大殿里面还传出女子的哭声,幽怨不已。
王乐瑶吩咐王端,“派人封锁这附近,不得让消息传出去。”
王端领命,迅速带着宫卫离去。
她踏入大殿,里面空旷阴森,仿佛阳光照耀不到一样。破旧的香炉和桌案都倾倒在地,还有很多空的酒壶,也无人来打扫收拾。
像是一个被世间彻底遗忘的角落。
她走入寝殿,看到地上散落着衣物,还有一种熟悉的男女欢爱后的气味。床上帘帐半落半起,有个女子拥被坐在角落里,还在低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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