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片刻,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台下炸锅的弟子们安静,声音再次拔高:
“大家别担心!人命关天,执事堂绝不会坐视不管。什么时候确定两人平安无事,我们什么时候再组织考核。大家以为如何?”
此言如冷水入油锅,哗啦一声,台下更加沸腾。
台上长老目瞪口呆。姓赵这厮发什么颠病,现在立关爱弟子人设,是不是太晚了。
难道那位赵济恒并非他家族后辈,只是一个幌子,这两人才是真亲戚,刚失踪他就急疯了?
赵虞平见状很是得意。没想到吧,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执事堂、戒律堂一向深明大义,二位想来不会有异议吧。”
两位长老相对无言,赵虞平此举,不论事出何因,面上已占尽仁义道理。
就算外门的公平、公正、公开是做表面功夫,也要做得足够漂亮,才能让大多数人信服、守规矩。
台下弟子群情激动,有人已叫嚷起来:
“孟师兄从来不跟宋落来往,两人怎会一起失踪?一定是那宋落害了他!他怕今天比不过孟师兄,竟使这等手段!”
“别慌,我们也帮忙找人,孟师兄吉人天相,必定化险为夷!”
两人同时失踪,人缘却是两个极端。不多时,宋潜机已被推定为害人凶手,只差原地开审堂了。
赵虞平长舒一口气。
有这出铺垫在先,谁还想举告我,只要一口咬定诬告假证,不愁翻不了盘。何况找人嘛,自己的人先找到,就能先动手除掉。
他深深吸气:“那便听我安排,今日暂且…”
“我找到他们了!”一声大喊从广场边缘炸响。
那声音极熟悉,因为过于激动而中气十足,在山间反复回响:
“宋潜机、孟河泽来了——”
赵虞平眼前一黑,一口气梗在胸口,险些晕倒。
喊话者,锦袍玉冠,通身富贵。
正是赵济恒。
***
赵济恒昨晚没喝醉。
他在华微山下的春风如意楼包场,请交好的外门弟子喝酒听曲。
一个富贵少年,从不缺同龄人捧场。
鲜花烈酒美人枕,金杯玉杯琉璃杯。
与赵济恒的阔绰大方相比,他的跋扈脾气不值一提。
众人喝得酩酊大醉,只有他一反常态,浅尝辄止,目光清明。
天色未明,有貌美侍女进门服侍。
沐浴熏香,穿衣佩剑,梳头束冠。
赵济恒摸了一把美人滑腻的小脸,感叹道:“还是这里住得舒服。就像回家一样。”
“赵仙师可别忘了奴家。”
美人嬉笑,伸手勾勾缠缠,被他轻巧挡开:
“不闹了,爷今天有正事。”
外门寝舍简陋,他视其为猪圈狗窝,很少回去过夜。白日修完功课,呼朋引伴匆匆下山,夜夜留宿花街柳巷。
没关系,这生活很快要结束了。叔父已安排妥当。过了今天,他便进要内门。
去那天上仙宫,学那无上道法,做那人上之人。
今天是他的大日子。
赵济恒穿上自己最华美的法袍,带上最贵重的法器。
揽镜自照,微微仰头,自觉意气风发。
“走了!”他一声呼喝。
楼上一扇扇房门被争相推开,昨夜留宿此地的外门弟子涌出来,一边整理衣冠,一边追随赵济恒脚步下楼。
一时间,楼梯吱呀,楼板震动。
狗腿们的夸口奉承声,美人们的殷切挽留声,送别恩客的小曲琵琶声,整座春风楼瞬间惊醒,赶在黎明前吵成一锅粥。
赵济恒前呼后拥,喧闹中举步,跨过门槛。
前脚刚落地,一道烟尘迎面奔袭而来,高呼:“等等!”
那人身穿华微宗执事服,神色焦灼。赵济恒眉头一皱,直觉不妙。
市井楼宇鳞次栉比,御剑不方便寻人,下山来传话的执事只能提气急奔,找遍了城中所有勾栏酒肆,才寻到此地,气还没喘匀,先将赵济恒拉出人群,低声道:
“赵,赵少爷,你不能去啊,事情有变,赵大执事交代,让你找个清净地方,暂且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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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夜雨,洗得今早春山更绿。
晨风微凉,白雾涌流如海潮,山道湿滑而崎岖。
孟河泽足不点地,背着宋潜机跳过每块青苔,如一只轻灵飞鸟,直向山谷深处掠去。
他们已经离开断山崖,抄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
宋潜机:“我伤在手臂,不是瘸了。”
孟河泽不好意思地笑笑:“宋师兄,你教我的轻身术,我还不熟悉,想顺便做一下负重练习。”
沙袋工具人宋潜机无语。
飞速起落间,曦光穿过滴水的松枝迎面照来,晃得他微微眯眼。
“等等。”宋潜机突然拍了拍孟河泽肩膀。
孟河泽心思全在轻身术,没留意周围动静,脚下想停,仍因惯性向前冲出十余丈,顺着山道拐了弯,才堪堪稳住身形。
“怎么了宋师兄?”
晚了。宋潜机心中叹气。
赵济恒闷头登山,广袖甩得哗啦作响。
赵虞平让他找个清静地方,他当然不能留在市井,毕竟他是花街名人,走到哪里都会被热情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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