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的名声有多好?
修真界皆知他慈悲为怀。绛云寻他替何青青医治过脸,虚云请他给陈红烛算过命。宋潜机遇刺昏迷时,纪辰听说他来了,立刻将人请进来。
名声是无形的刀剑。
宋潜机高声道:“诸位是何人?为何在此拦路?”
“阿弥陀佛。”最前方的修士双手合十,略一行礼,态度很礼貌:“我等是无相大师的信徒,大师派我们候在此处,截杀二位。”
宋潜机:“没有什么大师,他是个想毁灭世界的疯子,你们都被他骗了!”
冼剑尘只是摇头叹气:“没用的。他最擅长蛊惑人心。”
“开阵!”领头修士道。
众信徒齐声颂念经文,黑色袈裟迸射出猩红光彩。
倏忽狂风大作,一道道阴诡的气息从他们身上腾起。
碎雪卷地,形成龙卷风暴,向冼剑尘、宋潜机袭来。
片片雪花锋利如刀,宋潜机立起春秋剑,形成剑气屏障,挡住冼剑尘。
“我等久候与此,自困于冰雪中,只为将自身生命与雪原融为一体,方能借助雪原之力布下此阵。二位施主,今夜过不去了。”
宋潜机只觉荒唐:“我与诸位无冤无仇,诸位为何如此不惜性命?”
他的声音穿不过狂风暴雪,转瞬消散。
日月无光,只有诵经声越来越大,响彻雪原。
两人受困于风暴中心,四面锋利雪片如不断逼近的铁壁铜墙。
宋潜机听得头疼:“他们念的是什么东西!什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舍身殉道死得其所’?无相都教了些什么?”
冼剑尘叹道:“无相传的经,能是什么正经真经吗?这应是他自己写的教义。千渠信愿之力凝成气运,成了你的护盾。这些信徒狂热地信仰他,就是他手中的长矛。”
宋潜机又祭出逆水行舟的“渡川剑”,埋头劈砍,护着冼剑尘向前去。
他刺出的剑砍在四面狂雪上,那些信徒身上也裂开道道伤痕,鲜血透过黑色袈裟滴在雪地上。
宋潜机见状便知他们所言不虚:“能不能讲点道理,先听我说上几句话!”
众信徒面无表情,双目空空,依然念道:
“皑皑冰雪,存我身躯。旧世已死,新世当立。”
声如魔音灌耳。
宋潜机被激起凶性:“你们想耗死我?阵法耗死我之前,先死的也许是你们。”
领头修士却道:“我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誓死阻你。”
宋潜机心往下沉。
趋利避害和求生欲望是人之本性,要克服这种本能,只靠外力逼迫绝做不到。
千渠因信愿之力而强大,为了守护家园,弱小的凡人敢反抗强大的修士。
攻打千渠和追杀他们的仙盟修士,或因贪婪或因强权或因仇恨,无论多么疯狂,总归还是惜命贪生。
只要能活,谁还想死?念几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想开了。
而眼前这群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将以身殉道视为荣誉。
贪婪欲望无法战胜信仰之力,那信仰是否能战胜信仰?
是长矛刺破盾牌,还是盾牌挡下长矛?
宋潜机暗骂无相害人,欲望害人,一边喝问冼剑尘:“这已经是最难应付的敌人了,你这次还不出手吗?”
冼剑尘摇头:“不好说。你还是再接剑吧。”
宋潜机反手握住飞来宝剑的剑柄,手腕下意识一颤:“怎么这么冷!有没有暖和点的?”
二人已是风雪满头。此剑出鞘寒气凛然,更是雪上加霜。
“此剑名为‘破妄’,可助持剑者堪破虚妄。这阵法威力强大,因为有信愿之力加持,你用别的剑不顺手,只有此剑最合适。但你持剑时,需暂时放下纷繁杂乱的念头,放弃充沛的感情。”冼剑尘话锋一转,“你行不行?你要不行,为师就准备逃命啦。”
宋潜机深吸一口气:“念心法!”
四面的风雪帘幕愈发牢固,每一剑全力刺去,只能划出浅浅痕迹。
像竹剑打不穿铁墙,宋潜机陷入被动。
冼剑尘:“没有心法,你先想象你是冰雪做的,与世上一切悲欢离合都不相干,你通晓是非,心志坚定,却没有理解强烈的感情……”
“什么玩意儿?”宋潜机越听越觉抽象至极、难以理解:“我造了什么大孽,在这种死阵里临时抱佛脚。”
“先想点开心的事,咱们遇到这阵法,说明他也没牌可打了。”
他们顺利甩脱正道仙盟的围追堵截,逼得幕后敌人动用最后、最强的助力。
“你说的有道理。”宋潜机赞成,“还是再说说这剑的事。”
两人一路吵架,却也积攒下许多默契。
无论面对何等艰险的绝境,他们总能苦中作乐。
谁说西天之行,就只能有痛苦?
冼剑尘:“唔,锻造它的材质很特殊,与青崖的‘雪刃刀’同源。”
宋潜机骂了句脏话:“你不早说!”
冼剑尘:“这重要吗?”
宋潜机闭上眼,开始回忆使用雪刃刀时的感觉。
……
夜已深了,浓云遮蔽明亮的月影。
洪福郡上空的云船灯火已熄,天上地下都是一般黑暗。
夜幕深处,忽亮起一道绯红霞光,如流星拖着长尾划过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