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任何事发生,眼下还是徒儿的身体要紧。”
景梵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温热的手抚上云殊华的肩,带着他坐靠在床前,右手持着木案,搁置在旁边的小木几上。
那小案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在空气中散着香气。
景梵将瓷碗端起,递给云殊华,道:“将它喝了,再睡一觉,你的高热便能褪去。”
“……谢谢师尊。”
云殊华确实是饿了,他将碗接过来,怔愣愣地试着往嘴里送了一口,霎时被烫出几滴热泪。
瞬息间仿若听见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景梵将他手上的碗取走,沉声道:“吃饭的时候还在走神,又在想些什么?”
云殊华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心虚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他方才只是在想,为何师尊会恰好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粥来,这碗粥莫不是师尊自己的手艺?凭心而论,那一口吞进去的清粥虽滚烫,味道却极好,如若是师尊做的,未免也太厉害了。
云殊华丝毫不怀疑景梵的手段,在他眼里,被困在幻境中的师尊依旧能将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
“无需道歉。”
雪白的衣缎缓缓委地,景梵撩开被角,在他床前坐下,将粥碗重新移至徒弟面前。
“为师看着你吃,再不能像先前那般不小心。”
烛火明灭之中,他的神色温润疏淡,双眸似空中繁星,映出云殊华的容颜。
“……”云殊华无声将瓷碗端到身前,这下总算是半点差错不出地将粥喝光了。
见徒弟一脸乖觉,景梵剩碗取过,又道:“徒儿若是困了便继续歇息,其余事不必担忧。”
云殊华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眼看着那人白色的衣角消失在寝屋门槛处,心中发烫,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师尊看着虽难以接近,但相处久了便能发现,他是天上明珠一般的君子,从细微之处可见温和。
云殊华重新躺回床上,灵海较之先前清明不少,一道道思绪接踵而至。
这些天在山上照顾江澍晚的时间有些久了,久到他忘记被人照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会有人主动上前来关心。
即使不在星筑又有什么关系,除了条件差一些,现下的生活又同清坞山上有多大分别?
云殊华蒙着被子胡思乱想了一会,怎么都睡不着。他干脆披衣而起,揉着睡眼踏出寝屋。
甫一出门,迎面便拂来清爽的晚风,此时天色昏暗,面前破败的小院显不出全貌,只能瞧见几丛杂草散落在古槐树旁,数点未散的萤火绕来绕去,引人注目。
云殊华四处闲逛消食,忽见一条潺潺溪流自后院淌过,顺着方向看过去,应当是延伸到附近的丘陵之上。
也不知是不是那碗热粥的缘故,他感觉自己浑身精力充沛,法力充盈,试着捏了一个诀,果见晶莹的光芒缠绕在手腕上。
自入朔望镇以来,法力一直只少不多,如今竟然恢复了一部分,真是苍天助之。
左右闲来无事,云殊华被小山上油桐叶的淡香勾得心痒,快走几步,沿溪水而行,一点点爬上了山坡。
高热还没好,虽有些体力不支,但他的精神却很足,少顷,一大捧挂着花苞的油桐枝落在怀中。
路边萤火缠绕着云殊华的衣衫下摆,待从小路走回后院,身上早已盈满油桐香。
朗月之下,后院的古槐树在地上投出斑驳错乱的阴影,云殊华抱着枝叶立在溪畔,遥遥望去,景梵就在对面树下静坐,垂着眸子望向石桌上一盏木雕的棋盘。
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景梵抬起眸子,和云殊华对视,两道视线在静谧的夜里交汇。
云殊华下意识抬脚想迈过去,足尖险些踏入溪水之中,当下重心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有些发热。
还好现在是黑夜,对面的人应当看不了他的笑话。
槐树下,景梵疏懒地支着额角,默然地瞧着徒弟绕过溪水,走到身前。
“坐。”
见云殊华上前行礼,景梵面色淡淡的,用眼神示意他。
少年将几丛油桐枝叶放在一旁,在景梵正对面落座,眉目一派自然。
“小华手中抱的是何物?”
景梵闭起双眸,似乎只是随意一问。
“此花名为油桐,徒儿方才去小丘上散步时闻到它的香气,就忍不住摘了一些,”云殊华解释道,“这些天镇子上的油桐树都落了花苞,应当是快要开了。师尊是东域人氏,兴许不认得这种植物。”
见景梵依旧在阖目养身,他又添了一句:“在我们那里,油桐花还有个名字,唤作五月雪。意为每年五月时,山上便像落雪一般处处开遍油桐花。不过……这里的气候要比我们那里更热一些,花期自然也要更早。”
五月雪,倒是个很雅致的名字。
景梵睁开眼睛,淡淡地瞧了眼那些将开未开的花苞,沉声道:“既然喜欢,就放在窗前养起来。”
“谢谢师尊!”云殊华颔首,对着他笑了笑。
“小华可曾学过对弈?”
景梵长袖微拂,将一枚棋子放于木盘上,只听啪地一声响:“今日徒儿昏睡不止,为师闲来无事便造了一副木棋,若徒儿对此道还算了解,不如与为师对弈一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