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首座回应,他转身投入到茫茫夜色之中,消失在涤音寺门口。
明月夜下,老者望着虚空茫茫一叹,怅惘道:“阴魂挂缘,择世再续,那位施主魂魄不稳,想必不能常伴大人左右,感情一事,还是莫强求啊……”
可惜这话并未传入景梵耳中,他走出寺门,手中浮现出一朵淡淡的莲花印,那法印升入空中悄无声息散开,如同一个打破宁静之夜的信号。
少顷,几个训练有素的黑影蹲伏在男人面前。
景梵深邃的五官隐藏在月华照不到的阴影里,声音沉沉,面容如玉,一如传言那般冷戾。
“云殊华在哪里?”
“回仙尊大人,云公子在城郊西行七里小院中,那里正是玉逍宫傅徇的宅院。”
“哦?”
景梵微眯着眸子:“他是如何去的?”
“今晨云公子醒来后,先是骑马至秋园附近,此时玉逍宫几名魔修上来与云公子交谈,没过多久云公子便打马随他们走了,瞧上去像是自愿的。随后……云公子便再也没有出过那间院子。”
既是来秋园观上一眼,那便是看到了他留下的字条。
即使是这样,还是自愿去见了傅徇,连两个人约好的时辰都忘记了。
忘得一干二净。
景梵勾唇,胸膛中好似有块巨石堵住即将决堤的河口,令人呼吸不畅。
他调整思绪,又问道:“仙宗可有消息送至?”
“回仙尊大人,沈仙宗目前已至东域,方才传来消息,似乎是想与您先见上一面。”
那道黑影顿了顿,又添道:“沈仙宗应是探到傅徇近日在此处徘徊,故而有意在此阻截。”
“不必,告诉他,前线战事不容耽搁,本座择日便披甲上阵,让他安心坐阵后方即可,其余琐事不必担心。”
景梵背过双手,迈开长腿越过跪在一旁的黑衣人,方走出几步,又转身轻声开口。
“告诉沈棠离,今夜不准踏入傅徇的宅院。”
说罢,景梵衣袖轻拂,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留下来待命的几人尚维持姿势恭敬等候着,待到那清莲般的身影离去许久之后,才敢将头抬起来。
“仙尊大人不让沈仙宗去找傅徇,可为何他却向傅徇的宅院走去了?”
“仙尊应当是想亲自前去解决此事,且不欲让仙宗插手吧。”
“可傅徇人手众多,也不知仙尊大人一人能否平安归来,我们要不要偷偷将此事告知沈仙宗?”
“你当仙尊大人是什么人了?况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仙尊今晚心情不好,你我还是乖乖办事即可。再者,这么多年过去了,仙尊可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其余几人纷纷颔首,无声地离开涤音寺门前的小巷。
絜城城郊某处小院内,数人正轮流值守着屋门,他们将为数不多的几间宅室看押得如同牢狱一般水泄不通,不得任何人擅自进入或离开。
从白天对峙到黑夜,云殊华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动了多少次手,就是没有说动傅徇分毫。
夜幕将至时,他的耐心彻底消失,意欲提剑杀出一条路,赶回絜城城中。
谁料那时傅徇忽然进了门,眼中带着早已预料到的怡然,笑道:“话还未说尽,殊华就想走了,怎么,赶着去同景梵见面么?”
云殊华将剑横在脖颈间,冷声道:“舅舅,我已经不想同您废话了,若是您还想要一个完好无损的云殊华,现在便放我走。”
“别急,舅舅在絜城等了这么些日子,可不只为了见你,这景梵,舅舅同样要会一会。”
傅徇轻轻抬手,玉笛内便飞出几道梨花针刺入少年腕侧,将他手中的剑震落在地。
云殊华被刺中,眉头没有眨一下,自他前几日背着景梵做出来见傅徇的决定起,便料到此事不会善终,傅徇更不会轻易放他走。
可他还是来了,若是想永绝后患、与景梵堂堂正正捍守仙道,迟早要走这么一遭。
云殊华冷静地看着腕间渗出的鲜血,抬眼凝视着傅徇:“你到底想做什么?”
“殊华在戒备什么呢,”傅徇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煞有介事地朗声开口,“我是你的舅舅,断然不会害你。不过,你说你与景梵成了亲,我该如何唤他,比如……甥妇?听起来很有意思。”
“如今你双亲已逝,我自然是你最亲最近的人,改日他景梵是不是也要给我跪下奉茶,唤我一声舅舅?”
诸如此类之言令傅徇愉悦不已,话未说完,他已经抬下颌大笑不止。
云殊华倍感愤恨,双目通红道:“大可不必借此事羞辱他,你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仇?”
“有什么仇,”傅徇喃喃地自言自语,又扬声反问道,“殊华,你说我与景梵有什么仇呢?”
“我傅徇为你付出多少?可你作为亲人又是怎么报答我的?”他似乎陷入魔怔之中,眼里溢满了红血丝,“我的亲妹,她离经叛道和外男厮混在一起,甚至愿意为了那个人丢掉性命,她走了,给我留下了你。”
“你小时候多听话,最爱坐在我怀里念书,后来长大了就与舅舅疏远了,可舅舅费尽心思栽培你这么久,为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你背叛我吗?”
傅徇凑到云殊华面前,狭长的眼中拉扯着又爱又恨的撕裂情绪:“殊华,你不可以背叛玉逍宫,你是傅家最纯正的血脉,此生必须要活在舅舅的眼皮底下,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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