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了那个妇人。
青泽猜到了前因,刻意说了那些话,见了殷洛无视他径自回了座位,觉得心里的烦躁消去了一些。
殷洛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作为合作对象,殷洛不可谓不配合,自己理应满意极了;可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殷洛,又好似多恶毒的话都能说似的。
初进射羿之时,殷洛看着射羿的宝马名驹,提起天下闻名的射羿马场。彼时,殷洛的话语间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从未被允许表露的、生动到有些违和的东西,使他一度产生了清晰的错觉,误以为殷洛当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有喜怒哀乐的、鲜活的人。
可他心肠是这样硬,偏偏要逼得殷洛退无可退。
若想要一颗糖,就把这句话坦坦荡荡说出来。对方不给,就伸手去抢。抢不过来,那是自己无能。抢过来了,它便成为了你的糖。只是坐在远处愣愣地看着,是不会有人把糖放到你手里的。
这是他自幼便知晓的生存之道。
青泽终究是没等到与殷洛的争吵。
殷洛仍是眸光深沉地看着窗外。
此时街市已然热闹了起来,像一锅正在沸腾的水,肆无忌惮地此起彼伏着,灼灼热气好似触之烫手。
人们或吵、或闹、或喜、或怒,彼此之间距离似极远又似极尽,关系似熟稔又似极陌生,殷洛认真地看着,几乎忘记了眨眼,却如同一个注定格格不入的、主动疏离于人群的旁观者,再也不提下马车了。
青泽觉得这人有些无药可救,托腮想了想,确认自己无法理解也不打算理解,觉得心情又好了些。
他翻出那几块拼在起的碎片,百无聊赖地观察起来,嘴里轻轻哼着歌。
哒……啦啦……
殷洛转过头来时,青泽仍是托腮垂眸看着那奇怪又诡异的鳞片,神情微妙至极,分不清是喜是恶。他看得那般专心,和面对殷洛时总是轻佻嬉笑、亲近又疏离,分不清有几分真心的神情全然不同。
殷洛茫茫然捂住胸口。
若他坦诚到将这种感受与青泽分享,青泽应当会告诉他,这种感觉叫做伤心。
可他只是移开了视线,使青衫青年终于无法知晓自己曾被默默凝视着。
假如青泽能够知晓,必定会诧异这目光远比殷洛看着宝马名驹和汹涌人潮时都要鲜活。
第43章 陇下魔踪(二)
时至晌午, 青泽才想起殷洛又有一日半未曾进食,收起碎片, 扯着殷洛下了马车。
他点的都是寻常小菜,跟着殷洛吃了两口,只因心情不好,便觉得哪道菜都不对劲,呸呸呸了好几口。殷洛又问他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何计划,青泽有些不太耐烦。绑来殷洛原本就只是一时兴起,哪里有什么计划, 敷衍地回答了, 想了想又道,马车里太无聊了、空气又闷, 姑且先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殷洛见了他的态度,神色也不很好,生硬地说:“我回马车里等你。”
青泽说:“车夫,你,对没错就是你。要想让马儿快点跑,就得让它多吃草, 把车驾到驿站去,喂马吃点马草, 再让驿站里的人把马车里面都好好整理打扫一下。嗯?驿站有点远?没事,不着急,你自己慢慢去,我们晚些时候再出发。”
说罢转过头, 对殷洛道:“你刚才说什么?”
殷洛道:“……”
既然回不了马车,那便陪着青泽在外面消会儿食罢。
两人走在城镇街道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勉强算是并肩而行。
青泽看了看前方汹涌的人潮,又侧头看了看殷洛,仍是只看到一个一如既往的侧面。
过了半晌,殷洛低声轻咳了一声,很不自在的样子。
青泽轻笑一声,扭过了头。
高高的天上飞着两只风筝,时而彼此缠绕,时而天各一方,渐渐地远去了。
他们是在此地歇了几日的,因没有了窃脸贼的威胁,闲逛完了这大半日,待马匹吃饱喝足后就上马车驶到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
大抵日有所思,便有一夜,青泽午夜梦回时揽着垂死的应龙、握着自己插进应龙身体里的长剑、也梦见了两只同样的风筝。清醒之后,想了起来——那个年头里,哪里来的风筝这种东西呢。
他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到隔壁轻轻的响动,坐起身来,不知存了怎样的心思,也轻手轻脚将门推开一道缝。
此时正值深夜,殷洛背对着他站在走廊尽头,外套披在身上,头上没戴发冠,头发披散下来。他面前跪着一个蒙面人,低着头,双手捧上一条细纸。
殷洛接过纸卷——纸卷极小,打开了也不过才巴掌大小——沉默不语地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引了火。火苗哔哔啵啵,不一会儿便将纸条烧成了炭。
待火焰燃尽,他将炭灰洒在墙角的花坛里,对蒙面人做了个手势,那人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着,月亮银盘似的挂在天上,殷洛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来,拢了拢外袍,视线无意识扫过青泽的房间。
青泽眼疾手快地阖上了门扉。
他虽然关上了门,却并没有入睡,而是侧耳静静听着。外面仍是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轻轻的吱呀声,应是殷洛回了自己的房间。
青泽爬回了床上,鼻腔中充斥着刚才梦境里从应龙身体中流淌出来的血液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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