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应付不来。”
“唐先生这话就奇怪了,您纵横商界,为人处世的事情怕是最拿手的,怎么会连这种小舞会都应付不来呢?而且,既然应付不来,又何必过来呢?”
那边一阵沉默,一会儿,才听仲秋说道:“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曼珺有些急躁:“唐先生,你何必躲我呢?”
仲秋呼吸一滞,说道:“没有的事情,汪小姐多虑了。”
曼珺说道:“我虽然不聪明,也决不至于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唐先生虽然躲着我,我还是觉得……觉得……”
叫她怎么说呢?一个女孩子,真的要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他么?求他多看自己两眼?曼珺做不到,可是她的心里,又是认定唐先生待自己是不同的。为什么他不说出来呢?还是自己猜错了?她表现得这样明显,他不可能感觉不到,就算对自己没有情意,也不至于这样含糊其辞伤了她的心。
曼珺低着头,下唇咬得发白,她再活泼豁达,终究是个女孩子,他竟然叫她这样尴尬!想了想,曼珺说道:“外面有点冷,我先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走。
仲秋叹了口气,在房檐下站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曼云叹息一声,说道:“这算怎么回事呢?”
佩东问道:“你叹气做什么呢?难道为他们着急,要做红娘吗?”
曼云说道:“我哪有闲情管他们的事情?曼珺虽是我姐姐,也是太太的人,我要管,只怕最后落不到好名声,反惹得一身的骚。可是,我是觉得这位唐先生似乎有什么苦衷,可能苦了曼珺了。”
佩东站在曼云对面,说道:“你看你,说不管人家的事情,还要跟着担心。”
曼云低着头不说话,她微微抬一抬眼皮,就能看见佩东胸前的扣子,这个时候,连呼吸也变得小心。曼云觉得自己实在好笑,便定了定神,说道:“你刚从天津回来?”
佩东点点头,说道:“把康夫人送上船就赶回来了。”
曼云说道:“几天没有合眼了,这个舞会不过是招待一些外人,又没有什么意思,何必非要来呢。”
佩东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惦记着夫人的安危,所以必定要来跟你说一声。”
曼云心里一暖,继续低着头不说话。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变了,动不动就低头。低下了头,遮掩她的害羞,可是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动作,情绪。这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动作。
“你平时写字是用毛笔还是钢笔?”曼云问道。
“用钢笔多一些,你是问那件礼物?”佩东说道:“那是司令送我的,是一个德国人送的,我觉得只有你用才好。”
曼云脸一红,说道:“我平时不大写钢笔字,写的不好,怕糟蹋了你的东西。”
佩东忙说:“这怎么会?我倒是担心,你不喜欢用钢笔呢,只要你肯用,什么笔用不好呢?”
曼云抬起头,微笑着看着佩东,说道:“那我就天天用你送的笔写字,现在还是钢笔更流行一些。用毛笔,又要笔,又要墨,还要烟台笔洗,多麻烦。”
佩东听她这样说,很满足,这个人,她喜欢钢笔,完全是因为喜欢自己,因着自己,喜欢起自己送她的东西,这样多好!
曼云见佩东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也显得手足无措,便突然说道:“我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说着,就推开花厅的门,外面的冷风袭面而来,曼云也不嫌冷,只管往前走,心里却是无尽的快活,仿佛连日来的压抑,都只为了今天一口气倾泻出去一般。
佩东看着曼云的身影穿过月亮门,不见了,还是微笑地看着,许久,才合上花厅的门走了出来。
回去的时候,大厅正热闹,人们只顾着和自己的舞伴跳舞,一时间也没有多少人问起曼云。曼云状若无事地走进大厅,刚坐下,就看见舜卿过来,一时皱了皱眉头。
“曼云小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舜卿说道。
曼云抬起头,微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何先生是我的客人嘛!”
舜卿坐下来,看着曼云。曼云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是歪着头看正在跳舞的人们。舜卿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一阵阵疼痛。一开始她虽然微笑,可是那笑意终究没有扩散到眼里,现在即使她不笑,眼睛里也是甜蜜的光。舜卿当然明白这光彩不是因为自己而绽放,那种错过的感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心上。此时,他就算有千万句话要说,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她也不会听。
舜卿想到这里,越发的心烦意乱,终于坐不住,说道:“曼云小姐,我有事先走了。”
曼云也没放在心上,面上却要挽留一番:“何先生有什么急事要这个时候处理呢?你毕竟是我的客人,这样我就有些招待不周了。”
舜卿看着曼云,许久才说道:“何必客气。”说罢,就往外走。
曼云觉得他那句“何必客气”说得实在是奇怪,她也记得舜卿曾对她说过的话。综上种种,曼云觉得他对自己,也许真的有一分情意。可是他这份捉摸不定的情意对曼云来说,并不是好东西,曼云宁可不要。
虽然是这样想,曼云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何先生,你的大衣!”
舜卿想来是没有听到,只管朝前走。走出了大厅,走出了大院,走出了胡同,才想起自己的车和自己的大衣。他又折了回来,却不愿意再进汪家,只是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也不急着发动,只是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