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梅进了房间,一下子坐在梳妆桌前,默默地掉眼泪。她的使女宝儿一步步凑上去,说道:“小姐,才见过几面的人,您至于这样吗?”
傲梅不说话,低着头,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
也是,就这么两面,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可是就是看上了,他的眼睛多明亮,他的身板多直,他说话多好听,他不会谄笑,不会说些恶心的奉承话,他是多好的人啊!就是看上了,还想着能把他留在丰镇,或者跟着他天南海北走了。怎么人家有喜欢的人了,连命也不要了,就为了回去看她一眼。
许久,傲梅下来,看见钱老爷一直盯着楼梯,见她下来,忙对着一脸笑说道:“闺女下来啦?”
傲梅说道:“爹,想个办法,让我见见他吧。”
钱老爷啐了一口说道:“这个没福气的王八蛋,把我闺女气成这样,咱们不帮他!”
傲梅说道:“没让你帮他,是让你帮我,我要见他。”
钱老爷说道:“他正软禁着呢!你怎么见他?不得把他弄出来?我不干这事,这事也不好办。”
傲梅说道:“就让我在那里见他一面,问他几句话就行。”
钱老爷忙说道:“你问他什么啊?”
傲梅想了想,说道:“爹,我就是看上他了,别人我再看不上了,你就当他是你女婿,你救救你女婿还不成吗?”
钱老爷盯着傲梅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这个孩子就是犟,他也配做我女婿,他心里有别人了,放出去,人家去找北京的大小姐了,谁还记得是你帮的忙?”
傲梅说道:“他会记得的,他一定记得,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说着傲梅嘴又撇起来,眼看又要哭。
钱老爷连连点头,说道:“对对,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去给你想想办法去。”
佩东的下巴已经冒出了胡须,领上的扣子开着好几个,显得颓废憔悴。已经不知道吸了几根香烟,他看着外面的太阳和月亮交替了好几回,心里再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即使骗了司令,说自己决定好好待在察哈尔,暗地里又偷偷去天津,被发现就是枪毙的大罪,还没见到曼云,就死在了他乡。
可是,想到曼云,又觉得与其被这份心急如焚的感觉纠缠,还不如死了痛快。她到底病成什么样子?她没了亲人,只身在天津,有病了,这是什么滋味?佩东眉头拧起来,掐灭了烟头。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佩东没有反应。门被推开,竟然是冯焕章。
佩东缓缓扭过脸,看见他,连忙站起身,说道:“司令,让我走吧。”
冯焕章是个大高个,很壮实。他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吗?我这都是为着你好。”
佩东说道:“司令与夫人伉俪情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难道要佩东失信于一个弱女子吗?”
冯焕章叹了口气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何况儿女私情。你是非她不可,她未必就一心等着你。”
佩东皱了皱眉,说道:“司令,我虽然敬你,但是对于曼云,我比你了解的深。”
冯焕章说道:“我吧,我说错话,犯了你的忌讳了。我只说,如果你一定要去,千万小心隐瞒身份,路上的安全,我不负责。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你必须回来,否则军法处置。”
佩东心里的愁云惨雾仿佛一下子散去,说道:“谢谢司令!”
冯焕章说道:“不用谢我,是钱小姐求我放了你的。”
佩东疑惑道:“钱小姐?”
冯焕章说道:“原来你都不记得了,她是钱儒道的女儿,我们刚来的时候设宴邀请过他们,你见过她两次的。”
佩东模糊有些印象,说道:“钱小姐大恩大德,我记下了。”
冯焕章把一张字条放进佩东手里,说道:“无缘无故的,人家怎么会帮你?算了,除了那位汪小姐,别人的心意你哪里体会得到呢?走吧,现在就走,这是她在天津的地址。”
佩东两只靴子一碰,朝冯焕章敬了个军礼,便往外跑。
马场道的何公馆里,现在似乎已经是个私人医院了,隐隐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小璃和刘妈都被接了过来,一直在曼云身边照顾。可是不管怎么用心,曼云还是不知不觉瘦了不少,两颊陷下去,锁骨却突出来,看得舜卿心里紧紧揪在一起。燕人还是那句话:她这个病就会这样,要慢慢治。
曼云自己是有些害怕的,她吃饭已经吃不出味道来,偶尔觉得自己要走一走,没走几步,却开始心悸气喘。有时候,她真怕自己活不到春天来临的时候,也活不到佩东回来接他的时候。
她心里明白得很,他会来找她的。他走得匆忙,没有办法,一旦安定下来,他会来找自己的,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她还在不在就真的不好说了。肺病,她怎么会得肺病呢?她虽然不算强壮,但是真的很少生病,她不太习惯这样天天面对着医生的生活。如果这个医生是她的普通朋友,她很乐意见他,跟他学一学基本的医学知识,可是现在她是病人,就不大愿意看见他,这真的有点讳疾忌医的意思了。
曼云笑了出来,燕人正把手放在她肋骨上,忙问道:“我下手重了?”
曼云回过神来,说道:“没有。”
燕人继续检查,之后说道:“其实并不要紧,耐心休养就好,你刚才心情不错,最好一直这样。刚才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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