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又笑笑,可惜这笑容,却没有到眼里,说道:“我哪有什么高兴的事呢?”
燕人忽然有一种见到了林黛玉的感觉,银色锦缎的睡衣,蓬松的头发,歪在床上,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忧愁。燕人不由得说道:“汪小姐,你这样对你的病很不利的,你应该多想想开心的事情。”
曼云抬起头,笑道:“可是我并不高兴,想一些高兴的事情,也只是笑一下,就过去了。”
燕人说道:“人活一世,谁不是要经历种种坎坷呢?求而不得,拥有的总是自己不想要的,却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世间的人,总免不了这样的境遇。”
曼云说道:“彭医生是再说我不肯知足吗?”
燕人笑道:“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曼云说道:“事实也正如此,你就算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介意。现在时势这么混乱,哪里都有打仗,多少人流离失所,命都不保,我知道我拥有的确实很多,可是……”
曼云想说,自己现在拥有的,不是很快就要失去了吗?
燕人说道:“什么?”
曼云躺在床上,说道:“我有些困了。”
燕人叹一口气,起身离开。
舜卿在公司处理完一桩生意,刚准备回去,就看见秘书抱着一只不小的箱子过来。
“经理,您要的东西。”
舜卿打开箱子,很是满意,说道:“就是这个,办得好,帮我送到我车上。”
这是托人买来的一件西洋玩具,跟八音盒一样,但是体积却很大。装饰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舜卿打算摆在曼云房里,没事看一看,听一听,心情也会好一点。
到了何公馆,舜卿刚下车,吩咐听差把八音盒搬出来,却瞄到一个身影。舜卿走到门口,看见那个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沉下来,冷冷说道:“阮团长。”
相依
佩东在看到门上何公馆这三个字时便已经想到了舜卿,可是当舜卿真的出现,他还是不能接受。他隐在门柱的阴影里,说道:“何先生。”
舜卿此时看着佩东,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说道:“阮团长来我这里做什么?”
佩东抬起头,看看舜卿,说道:“我想见一个人。”
舜卿冷笑一声,说道:“阮佩东,你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好啊,请进。”舜卿退后一步,让开大门,示意佩东进去。
佩东犹豫了一下,往前迈了两步,忽然听到舜卿说道:“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佩东止住了脚步,他没有胆量去面对她,他知道她一定很艰难,否则不会住在何家,他知道现在她很艰难可是陪在她身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舜卿见佩东不说话,说道:“她现在得了肺病,我的朋友,一个最好的心肺科医生正在照顾她。如果你是要来接她走的,想想她的身体状况。”
佩东看着舜卿,这眼神叫舜卿相信他有万般的无奈,可是舜卿并不想同情他。现在的选择关系着曼云的生命,就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刺伤了阮佩东的心窝子,舜卿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不光是因为曼云,还因为,他希望曼云永远住在他的身边,他们之间再没有阮佩东。
佩东觉得自己此时简直就是个懦夫,可是他懦弱的理由又是那么光明正大。他只能在这里停留两天,两天之后怎么办呢?跟曼云说:你等我。这话太残忍,她的了这样的病,怎么等得起?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三年,五年,要一个女人这样等他?把她带到察哈尔去吗?简直就是要她送死。
佩东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太贪心了,要梦想,要天下太平,还要她。她不计较一切,自己就能不给她一切吗?
他要想一想,想一想要不要见她,怎么面对她,之后说些什么。
佩东闭上眼睛,觉得呼吸也变得艰难,许久才说道:“何先生请自便吧,我不进去。”
舜卿看着佩东,拧着眉,也过了许久才说道:“我真想打死你。”说罢便走进别墅。
舜卿走进客厅,正看见燕人下来,燕人说道:“门外那个,就是汪小姐的男朋友吗?”
舜卿一抬眼皮,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你这个医生当得倒像个小报记者。”
燕人不理会这话,只是说道:“我就知道汪小姐有个一直思念的人,果然是这样。”
舜卿想了想,问道:“我该让他们见面吗?”
燕人一脸严肃,说道:“既然是有情人,为什么要阻隔他们呢?”
舜卿说道:“可惜这对有情人不是轻易能走到最后,这个男人也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你说他们见了面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并没有阻隔他们,是他自己不进来。”
燕人走到门口,看见还在门外呆立的佩东,说道:“真可怜。”
舜卿说道:“我劝你还是把心思用在治病上,不要想这些东西。男女之事,你一个外人怎么分辨得清楚。”说着,便抱起那个西洋玩具上了楼。燕人看看他,又看看外面的佩东,不由得叹了口气。
舜卿进屋的时候,曼云正吃罢了晚饭,刘妈和小璃忙着撤桌子。舜卿笑道:“今天胃口怎么样?”
曼云说道:“很好的。”她看了舜卿手里的东西,说道:“这是什么?”
舜卿听了这话,苦笑一下,他知道曼云虽然每次都说好,但是每次吃得都很少,唯一可喜的是,她不在客气而疏离的每次都谢谢自己了。舜卿说道:“这是回来的时候在洋行买的,给你解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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