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原早无的嘴巴实际上毒得很,他难得把自己的真实面目袒露出来,也没对老人用什么敬语。
老僧气定神闲:“出世得先入世, 我认为这杯粗茶被山下的茶水好, 是因为我虽然见识不长, 但是已经是喝过了所有想喝的茶, 才认定这杯粗茶是最好的。”
他睁开了眼睛, 真诚地盯着柏原早无,像是在劝一个走进错路的恶徒。
“施主可能是忘了自己喝过的茶水味道,我想对施主而言,世间的茶水都没有贵贱好坏之分。”
老人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可惜:“为什么要强行给自己一个枷锁,因为一个环境从而认定一杯本身很恶劣的茶呢……”
“这都是我们在这里相见的缘分。”
老僧只是想把话给柏原早无说出来,甚至不强求柏原早无听进去。
他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红尘俗事全部与他无关。
如果要阿无放弃在心底死死抓住的“偏执”这根浮木,那他就真的要溺毙而亡了。
柏原早无很不认同“自我禁锢”的这种说法,立马不客气地反驳着说:“你好奇怪,我认定的事情,你邻居那个天什么御神都不能判断出到底是对是错,怎么你先认定是枷锁了?”
僧人微微摇头,不再说话。
还是柏原早无哼了一声,算是主动打破了原来有些严肃的气氛:“不愧是跑来神道教的底盘来借住的和尚。”
两个人的交谈内容有些犀利,但是总体来说也不算动真格,柏原早无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在老僧去敲钟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人家已经释放出了送客的态度,柏原早无还是很有分寸地离开了。
他确实把老人的话听进去了一点,但是听进去的不是和尚最想要他听明白的部分,反而是对阿无来说,他最需要的部分。
最需要的、能够帮助五条悟的部分。
阿无不会认为自己喜欢五条悟是在强迫自己喜欢一杯劣质茶水。
五条悟是天才,是宝藏。
虽然柏原早无琢磨出来的东西和老僧真正想要劝说他的内容有很大出入,但是没有关系,柏原早无根本不在乎那些话里究竟有什么深意。
柏原早无突然就明白了,他一直站在神明的角度上,始终想着怎么样才能把六眼的能力降低成人类可以使用的地步。
六眼对人类有着强大的副作用不假,但是为什么不能反着来?
只要五条悟的身体素质提升到突破人类界限,六眼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这样做的难度也小了很多。
只是他从心脏上挖下来的三滴血液而已。
哪怕是半神的体质都不用再担心六眼的副作用了。
柏原早无松了口气,这个要求太简单了,他甚至现在就想要回去重新神隐一次五条悟。
反正过了这么久,[神隐]的技能冷却时间终于马上就要好了。
可惜在森林里思考的安逸很快就被打断了。
只是从神社走出来两三分钟的时间,回过神来柏原早无就已经走到了森林深处不知道
他走在雪地上,看似慢悠悠地走着路,实际上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走在没有被人工开采出山路的森林地面更是如履平地。
按理来说,这样偏僻的地方是不可能有人的。
柏原早无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五条悟的气息。
他怎么在这里?
所有的冷漠都被打破,就连表面的平静都不能维持,柏原早无愣在原地。
三个黑衣黑袍还带着面具的男人从雪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男人拿着一个形状和奇怪的咒具,上面散发着淡淡地属于五条悟的气息,完美地骗过柏原早无,隐藏住了三个黑衣人的气息。
站在最前端的男人用沙哑地声音对柏原早无说:“该回去了。”
来自阿无几乎已经被封存在最底层的记忆被唤醒了。
即使是放出去送给五条悟的礼物,贪婪的人类也会先想要保证得到可以百分百的回收。
再次回忆起被咒灵撕咬的痛苦,不只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来自心里的惧怕。
黑暗、孤寂。
是连自我还是否存在都开始动摇怀疑甚至疯掉的存在。
眼里蓄满了泪水,大滴大滴地滚烫泪珠顺着脸颊流到雪地上,变化成颗颗金色宝石。
以阿无被捕获后被虐待的经历为引,牵扯出横跨了数万年时间的负面情绪,最古老的恐惧被最大化的引出。
他是脆弱的。
柏原早无甚至无法反抗,陷入黑暗之前,只有一道绝望到了极致的叫声划破天空。
那是高御产巣日神的神器。
他没有认错,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手里拿着的那个著水杓,是参拜高御产巣日神的仪式里必不可少的东西。
最初的那柄高御产巣日神也被赋予了神器的名义。
也是那个东西,压制得柏原早无痛苦万分,狼狈昏厥。
这个,就是他们得以把礼物从五条悟那里回收的筹码。
放弃吧。
不要挣扎了。
柏原早无模糊地想,如果五条悟来救他,他就什么要求也不要免费把三滴心脏上的血液给五条悟。
他松开了奋力反抗地手。
阿无是疯狂的,甚至想要用这样的办法试探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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