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剑客像个监考似的站在女孩对面,眼看她落笔沉稳的写了个“大”字。
写得很好。
并非那种最低要求的横平竖直,力道与笔锋都能看出经过名家指点,只不过年龄尚浅练习时日短少而已。
——歌仙兼定的字,全本丸都要点头认可,虽说教得偷偷摸摸,好在“弟子”着实争气,没有丢他的脸。
“不错,还能再写一个吗?”福泽谕吉的意思是让她换个字试试,宫田日和却极其老实的又写了个大。
真是抱歉呢,付丧神们绞尽脑汁也没能找到太多与主君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在零号本丸里,审神者识字读书是不被允许的。
认识字、读了书就会拥有自己的思想,不受控制的“空蝉”不符合集体利益。
看着白纸上两个端正的“大”字,福泽谕吉皱紧眉毛又松开:“我带你出去买些书籍回来可好?”
好消息:这孩子还是张纯洁白纸,没有被涂上奇怪的颜色。
坏消息:她看上去十一二岁上下,才开始启蒙会不会有点晚……
该被埋怨责备的并不是宫田日和,而是之前负责抚养教育她的人。
小姑娘将询问理解成命令,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立刻扔开笔起身。福泽谕吉板着脸替她捡起毛笔放在一旁:“东西不要乱扔,用过后放回原处下次才方便寻找。”
表情严肃,语气温和。
说着他又将纸折叠收好,毛笔也跟着收回抽屉。
她认真看着长者一举一动,不说记没记住,至少态度端正,让人心头熨帖。
一小时后,与福泽谕吉相熟的内山书店接待了领着“女儿”走进来的老顾客。
“最近没上新,还是先前那些,让您白跑一趟了。”内山先生收起擦拭书架的白色棉布,笑着指指木头架子最顶层:“倒是运气好收了套古书,您有兴趣吗?”
“这次先不了,劳烦请你替我准备整套学前并国小的课本。”福泽谕吉回头看看一路上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女孩:“习题册也要。”
“啊?额……好吧。”老板看了眼他用袖子挡着的小姑娘:“这是?”
“旁人托付的孩子,需要从头补习才好安排入学。”
其实吧,凭他的人脉关系,直接把这孩子送进学校落个清闲也不算难事。但就她现在这个进度,去了也难免遭遇老师和同学们的白眼欺凌。
补习也好,教养也罢,无非他额外多花一点点心思而已,与宫田日和来说却是能够改变一生的际遇。
可以轻易做到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多少钱?”
福泽社长从袖袋里摸出钱包打算结账。
内山先生隔着实木柜台侧头多看了眼小姑娘,笑着朝老顾客点头:“真是个漂亮又精神的好孩子!不必破费,都这个月份了,我这里能凑齐的教材大多都是尾货,您不嫌弃就好。是伙计给送去呢,还是让您的社员过来取?”
福泽谕吉听他说完就耿直的将钱包塞回去:“既然如此,请把你说的那套古书结了。回头我让社员跑一趟,不劳烦伙计。”
内山先生立刻笑眯了眼:“好说好说,古书这个价。”
他伸出手掌比划一番,又从抽屉里摸出张纸条写了几个字标注需要准备的内容:“难得这样的古书有人肯带回去好生保养,我要谢您。这位小小姐将来的课本就由我全包了,千万别客气!”
宫田日和扒着柜台,支棱着脑袋来回看两位男士你来我往。他们究竟都达成了些什么交易她并没有没听懂,紫色大眼里一片迷茫。
明明能得到白送的东西,福泽先生为什么还要额外花费更高价格呢?
第7章
离开书店,福泽谕吉心情颇好,抄着和服袖子走在前面。
日光越来越烈,放眼路面上匆忙来往的大多都是家庭主妇。宫田日和的同龄人们都在学校里坐着,亦步亦趋跟在银发男人身后的稚龄少女怎么看怎么奇怪,惹得路边走过的巡警几次三番扫视这对奇怪“父女”。
社长先生全不在乎被人怀疑,领着女孩子在阳光下散了会儿步,忽然放慢脚步等她上前:“很奇怪吗?”
他的意思是:既然内山老板已经说了白送,还要额外花费更高代价作为交换,这样的事看上去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教育孩子,并不是提供了足够金钱便可万事无忧。
言传身教,比之学识更为重要。不论宫田日和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他该做的是将她向正道上引导。
小姑娘追着他的脚步停下,沉默许久才破天荒般大着胆子小声提问:“为什么?”
在本丸里,这三个字是她的禁句。
“人神”怎么可以不全知全能?
负责抚养教育“空蝉”的巫女不会言辞激烈的训斥或规劝她,她们顾忌着守卫在天守阁下的刀剑男士,生怕声音传出去被付丧神听到。但是每当审神者说出或是做出不符合时之政府期待的话以及行为时,这些同样从小被上层灌输“服从”的人总有数不清的办法手段让“空蝉”牢记教训不敢再犯。
再笨的孩子也懂得看抚养人的脸色,这是生物本能。
每一任“空蝉”都在最短时间内弄明白自己的职责——最好安静坐在天守阁中,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认命当好提供灵力的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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