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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眼泪却止不住。
    五岁的小孩应该是可以哭的吧,他想,母亲说,小孩子想要什么都要说出来。痛了要喊痛,饿了要说饿,难过了当然就得哭出来。
    你不哭出来,谁会知道你正在难过呢。
    但他没有说,他只是把眼泪抹掉之后轻轻问苍崎橙子:“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吃草莓大福吗?”那个女人问他。
    ***
    “我第一次见到半夜把自己哭醒的人。”伏黑甚尔半躺在床头垫上,他没睡醒,声音是哑的,嘲笑的口吻倒是相当清晰。
    家入硝子坐起来,声音很稳:“啊,我把你吵醒了吗?”
    他有些看不清东西,翻过身越过伏黑甚尔去开床头的灯。
    “只是又想起了刚恢复的那段记忆。”他伸长手去够,指尖绷直了也没够到。
    硝子也不坚持,拍了拍甚尔的肩:“请帮我开一下灯,最小的那一盏就行。”
    室内终于亮了一点,伏黑甚尔看清了家入硝子的脸。
    除了眼睛有点肿之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不打算睡觉了。”他指责道,“也不打算让我睡。”
    “虽然我认为你可能没办法给出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聊聊。”硝子察觉出了甚尔想要无视他的念头,干脆地跨坐到他腰上,掰正了他的脸,慢悠悠说,“是可以的吧,甚尔。”
    伏黑甚尔把自己砸进枕头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怎么不自己「看看」我会不会陪聊。”
    “我不想那么做。”家入硝子垂下头,半闔着眼,“其实我不想「看见」。”
    伏黑甚尔安静地听他说。
    “你想要知道你的未来吗?”硝子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却并不是为了得到回答,“你说,如果未来是一定会发生的,那我为什么要经历三次呢?”
    在魔眼被激活后,家入硝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看见」不是收集了现有情报的预测,也不是为了达到某个目标而挑选能抵达的途径。
    他是真正的知晓绝对会发生的事情。
    就像在上飞机前他「看见」了要发生的空难,并告诉了父母。
    父母认为那是小孩子对于未知交通工具而产生的噩梦,所以也还是带着他上了飞机。
    然后灾难发生了,他们也醒悟过来。
    父亲害怕他活不下来,将他的魔术回路封印起来,通过魔术师的手段联系了苍崎橙子这位冠位人偶使。
    只要魔术回路还在,这位人偶使甚至能将自己的意识移植到人偶里。
    母亲想起了他上飞机前所说的,他在大火里什么也没能找到,大概猜到了结局。
    家入硝子能活下来,那可太不幸了——那可太好了。
    “所以我有了三段一模一样的人生,一段用来观赏,一段用来束手无策,一段用来懊丧。”
    这句话结束之后屋子里安静了很久,只剩下昏暗逼仄的光。
    黑暗中,伏黑甚尔突然开口:“你这是在撒娇吗?”
    这是家入硝子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这个评价出现在自己身上,他简单判断了一下,然后回答:“是,请当作我在撒娇。”
    伏黑甚尔低低地笑起来。
    家入硝子可真有意思,平时像是在发疯,真的发起疯来反倒像是恢复了正常。
    这种“正常下”,他的每一句话都有一种因为过于坦率和直白而显露出的异质感。
    伏黑甚尔不讨厌这种异质感,相反,他恶趣味地觉得现在的家入硝子和之前那个雨夜里对着小狗说“你真可怜”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区别可能在于当时的他只会死盯着自己的廉价饭团,现在却嚣张到掐着他的脸痛快地说着自己的诉求。
    那句“你真可怜”到头来成了他对着自己的自言自语罢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硝子问。
    “换个词。”
    “……”家入硝子苦恼起来,他想半天也没能想出可以替换的、能让男人接受的词汇,所以他干脆省去了那部分,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除了行动指令上的服从外,伏黑甚尔一向不怎么配合他的其他行为,问话当然也包含其中。
    但破天荒的,他回答了。
    “因为看不见。”他说,“和你完全相反,因为在那里我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件事倒是能看清。”他咧开嘴,伸手握住家入硝子的手,像之前他在浴室做的那样,带着硝子的手指将嘴边那道疤痕向上挑起。
    这不算个笑容,但他的确在笑。
    “能看见的只有这个,看久了就还能看见别的东西。”
    “是什么。”
    “是冻死在街边的样子。”
    硝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
    他像是被这个有点冷的笑话蛊惑了,一边止不住点头一边觉得其实不对劲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家入硝子不对橙子说自己其实很害怕,也不对同学说我其实很痛苦,他的意志力薄弱到能轻易被支配,所以反过来要求自己专横。
    伏黑甚尔不同情他人的痛苦,也不嫉妒他人的快乐。他干脆地丢掉社会性,丢掉尊严。赚钱是为了赚钱,花钱是为了花钱,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是那场暴雨把他们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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