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回答,但往往问题很快就会被拉得很远。
库洛洛的思维好像跳跃性很强,我还在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他已经想到很多衍生出的问题。
比如,你到过大伦托原始森林?住了两年都没有捕到过其拉夫兽么?我不觉得它们是哺乳动物至少不能算是完全的哺乳动物,它们不是蛋生的么?如果因为哺育幼仔的方式就定义它为哺乳动物的话,那很多人就不算哺乳动物了吧?人当然也是一种动物,因为……
总之,这人的思维的发散性的。还很喜欢辩论。辩不赢的时候就很喜欢偷换概念。
我发现每次逃生之后,我和他的关系就会缓和下来,尽管他之前在车里说了些很可怕的话,但是大概是因为这次遇险完全是我的错误,我并没有把他那些奇怪的举动放在心上。
也许也是因为我知道他说的全是对的。我在溪边洗脸的时候看了看自己那双手,今天死掉那两个人其实应该算在我头上吧?如果他们没买到情报就不会遇到我们。
爸爸从来不让我杀人,尽管他杀人的时候从不刻意让我避开。
他说有的人一旦开始杀人,就会停不下来。就像童话里穿了红舞鞋的女孩,要一直跳一直跳,直到请求刽子手把她的腿砍断为止。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童话啊?编这故事的人心理得有多阴暗啊,不,是把这故事当童话编进给小孩子看的书里的人才变态吧?肮脏的混蛋大人们。
库洛洛听到我小声嘟囔之后说红舞鞋其实很多人都有,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说完他自嘲的笑了笑,又问我第一次看到爸爸杀人是多大。
我说我不记得了。但是当时好像没什么太多的感想。那人好像是要抢我们还是要干什么,他用了一把蓝汪汪的针射我们,爸爸把我向天上抛,我咯咯大笑着向下落,看到爸爸的手指戳进那人的胸膛,他倒下的时候我刚好落在爸爸怀里,然后爸爸抱着我晃了晃,说没事了。
就这样。
他听了之后沉默一会儿,又问了些关于爸爸的问题。起初我还抱有戒心,但是,很快,这些问题又变成了发散性的。绕来绕去到了后来又绕回到其拉夫兽到底算不算哺乳动物上面去了。
我很久没有和谁说过这么多的话,伴着林间飞鸟走兽发出的鸣叫和库洛洛砍断藤条树枝时的轻响唧唧呱呱的讲个没完,我们终于走到峡谷的边缘时我的嗓子都有点痛了。我把自己做的薄荷糖拿出来吃,分给库洛洛几颗。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吃糖,不像我,我总是把两颗糖一起丢进嘴巴里,比较它们那一颗化得比较快,然后用舌尖去舔那颗化得比较慢的,让它追上另一颗糖溶化的速度,再这么反复。
库洛洛只放了一颗糖进嘴里,他吃糖的时候完全不说话。很久之后才说味道不错,还问我除了三种不同的薄荷是不是还加了金咭花。剩下那几粒糖都被他用纸包起来塞进衬衫口袋里。
我猜他可能不太喜欢甜食。
不知是我们在树林里走的时候迷失了方向,还是从峡谷爬上来的时候偏离了原定的位置,我们爬上公路又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一块路牌的时候发现我们离特勒城还有五十公里。
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我们正在商量了是要沿着漆黑的公路继续走还是爬下山崖找个地方露营,忽然看到有光线慢慢接近我们。
那种车灯的距离,应该是一辆中型货车。
库洛洛拧亮笔型手电筒,拉着我站到公路边上挥舞了几下。
我们的运气很好,那货车停了下来,里面坐着位老伯。不用说,库洛洛成功的把我们弄上了车。
那位老伯充满同情的问了我们山另外一边的路况,絮絮的说着他要运水果还是什么东西去特勒,因为路坏了耽误了时间,幸好特勒这里离图耶联邦近,虽然是个小山城可是比较受重视所以公路很快给修好了不然真是糟透了……
老伯说话的语速还有他的声音还有那辆货车在深夜的盘山公路上缓慢行进的速度,都让我昏昏欲睡。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沉沉的,车停在加油站里,老伯不见了,我揉了一下脸,又闭上眼睛,靠在库洛洛身上。
呃……
我猛的清醒,肩膀抖了一下坐正,转过脸看看身边的库洛洛。他的脑袋靠在座椅上,身子稍微向我这边倾斜一点,露在短袖衬衫外面的手臂上有几道干涸的血迹,上面热乎乎的,是我留下的体温。
他的头发散在额头上,有几茎稍微长一点的头发搭在眼皮上面,和睫毛一起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这时他的脸颊失去了倚靠顺着椅背滑了一下,他“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短暂的迷茫之后转动眼珠看了看我,然后坐直。
“你醒了?”他靠在座椅背上,活动了一下膝盖。
“嗯。”
“到了特勒之后我们休息几天。”他说着又闭上眼睛。
“好。”我也闭上眼睛。
特勒这个小山城十分宁静。
黎明时分,街道空荡荡的,路灯还亮着,天空是蒙昧的灰蓝色,上面点缀着几颗晚归的星星,这种情境似曾相识。
库洛洛背着背包,我和他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清晨湿润的空气让我觉得鼻子有点痒痒的,然后就打了个喷嚏。我放下掩在口鼻上的袖子,有点抱歉的看看库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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