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和我一起坐在楼上的房间里,她还是不大相信我真的已经回来了。
她打开我的背包,拿出里面放得乱糟糟的衣服杂物,再把它们归类,什么要拿去洗,什么要晾晒,啊咧,这是什么?现在的女孩都流行穿这种内衣了么?这是半透明的吧?
我坐在地板上把脑袋贴在她膝盖上咕咕笑。
闲聊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我不再能够像从前那样,叽叽咕咕的把自己做过的事,遇到的人,看过的东西,毫无顺序,想到什么就说起什么的一件件告诉她了。
黛美太太也一样。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用粗糙的手抚摸我的头发,可是她不会一再的追问我的经历。
她看我的目光,骄傲中有点伤感,“你长大了好多啊,咪路。”
“嗯。”
送她回家的路上,黛美太太告诉我,我们现在有一名厨子,还有一个侍者。她只是帮帮忙,打烊之后会习惯性的在柜台后面坐一会儿,发发呆。
“这次回来之后,不久还要走吧?”
“嗯。答应了朋友,要送点东西去西堤离大岛那边……还有,美达小姐你还记得吧?她要我做些新的润肤霜呢。”
“那生意真的做起来了?”
“好到你想象不到呢。”
我没有留在黛美太太那里,自己走回了家。
站在酒馆门口我发了会儿呆,坐在甜豆架子旁边的长椅上。
月光像层白纱一样覆盖在地面上。
昏暗的路灯像是困极了的人的眼睛,每隔几秒钟就会发出“兹”的小小声音,灯光变暗。
也许是灯泡要换了。
呆坐了几分钟,我轻轻叹口气,站起身,仰头看着我房间的露台。
那些玫瑰花还是开得很热闹。它们像是永远也不会老去。
我轻轻跳上露台,把那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灯取下来,拿进房间擦干净,放上一支新的蜡烛点燃,又重新挂回去。
洗了个澡,从楼下冰箱里拿了瓶啤酒上来,我站在露台上一口一口把酒喝完。
半夜的时候我忽然醒了。
凝神倾听了一会儿,我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除了外面不知名草丛里唧唧啾啾的夏夜小虫,我的房间里有一种我觉得陌生的声音。像是有只手表在不停滴滴答答。
我闭上眼睛听了几秒钟,惊奇的发现那声音是从我床下传出来的。
怎么回事?
我跳下来,爬到床下,把手掌贴在我撬开的那块地板。真的是在这里!
我的心猛的加速跳了两下,右手的手指像是僵住了一样。
几乎是急切的把那块地板掀开,我从地板的夹层里捧出我用来藏宝的铁盒,把它放在床上。
月光下,有玫瑰花的影子轻轻晃动,让铁盒早已斑驳的漆面看起来像是副褪色的水彩画。
我盯着盒盖很久,终于颤着手打开它,虽然心里早有了一丝模糊的预感,可是见到躺在盒子的那样东西时,泪水还是凭空决堤而出,一瞬间就超出我的眼睛所能盛载的重量,顺着两腮跌落。
那只因为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女孩天真胆大的探险而被拆得支离破碎的小闹钟,终于因为某个人曾经无意间的许诺又完好如初。
库洛洛……
我把闹钟抓在手里,抽噎了几下,再看铁盒里另外两件多出来的东西。
一本书。还有一个小小的钻冠。
那钻冠上仿若真有淡淡花香和果香,只可惜,钻石做出的雏菊,是不可能有兔子耳朵那样的浅得有点害羞的粉色的。
我的手指擦过那些用各色不同宝石镶嵌的花朵,把它放回铁盒,拿出那本书。
这本书一翻开,我立刻大吃一惊——这是在阿里斯兰的地宫里爸爸留下的那本书!
书上有他的念力在流动。
我极力克制着自己,把手心在床单上擦了一下,轻轻翻到正在被书写的部分。
原来爸爸说的“我也看到他”是这么回事!
我看着书上那些记录他和他的新朋友们有趣对话的片段,轻轻呼了口气笑了。
他过得很好。
放心之后我把书往前翻,看到了爸爸很久之前经历的事情。
这本薄薄的书翻看的时候却含量惊人,连他还是小孩子时的记录都有。
等等,我好像在贪婪岛上见过这样的卡片?
啊,原来爸爸后来要的卡片是这个?
这样好像在看他的隐私啊……还是不要再看下去了吧?
突然间我脑子里有一声滚雷!
我看了看摊开在床上的书,阿里斯兰的地宫只有三月、六月、九月和十二月的特定时候才能进入,三月时库洛洛还没有除念,上次进入地宫因为我们没有陶管所以没有打开那个蜂巢一样的石壁,这……
这些东西是不久前才送过来的!
库洛洛还活着!
我的脑子里一时间像是座被暴风雪袭击后的城市,我跌坐在床上,用手掩住嘴,仿佛要掩住那声惊呼。
也许是旅团中别的人去的地宫……
不,不可能。
他不可能让其他人去那座小岛。
那么,是不是说,西索他,死了?
我不自觉的在摇头,捏紧手里的小闹钟。
不,不……
我很难形容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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