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一下,脸上露出很柔和的神色,一个杀人的过程被她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叙述,仿若一部温馨得泛黄的老电影。
艾恩·麦格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又问了很多关于他的问题,她一一回答,起初抱有戒心,很快问题被她给的答案弄得发散开,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其拉夫兽是否是哺乳动物上。
她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叽叽咕咕的像只小鸽子,有时会开心的大笑,后来又拿出了几粒糖给我。
糖无疑是她自己做的,有种草药的清香。若月素草似乎对内伤不利,所以我只吃了一颗,就把剩下的糖收起来。
我们搭上顺风车,在清晨到了小小的山城特勒。
住进旅馆之后我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心口受伤的地方很痛,也许肺部也受伤了。
她却推着我让我去洗澡,又向我借衣服。
我爬起来,走进浴室,脱下衣服之后才想起没有拿更换的衣服。
推开浴室门,我看到她惊得浑身一抖,好像被暂停的电视画面,保持双臂拉衣领的姿势,两条白白的腿露在我的圆领衫外面。
这笨蛋看来是想趁我去洗澡的时候换衣服,可是领扣没解开就把衣服往头上套结果卡住了。
她为什么不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呢?这样不就解开扣子了么?
我忍住笑走过去解开领口的扣子,她从里面钻出来,呼了口气,她真像我养的狗。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我从来没养过狗,或是其他的宠物。
我本以为从此之后她和我之间会像我想象、计划的那样顺理成章的发展,她会渐渐抛弃前嫌,然后信任上我,再然后同意加入旅团,从此成为我的助手,可是——我没想到,一夜之间她又变了。
早上我洗漱之后跟她打了个招呼,语气温和熟稔,可是她竟然如临大敌,像只受了惊把背上的毛都竖起来的猫。
早些时候那种天真活泼荡然无存,她又愤怒又伤心的看着我。
忽然间我觉得她想起了西索。她想起他的时候表情很特别,迷惘而惆怅,眉宇间带点忧伤,嘴唇抿紧微微嘟着,显得委屈又生气。除此之外还有种我说不清的东西,总之,很复杂。
她抬起头,又看了我一眼,像是透过我看到西索,眸光一闪,整张脸变得倔强。如果不是担心坐实了“动不动就说散伙的人是小孩子”的罪名,她一定会立刻说出“现在就分开吧,别跟着我”之类的话。
唉,即使几次一同经历生死,她和我之间的关系还是如此脆弱。
我回忆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让她转变得如此迅速而彻底。也许,她不是因为我的什么言行而生气,而是像之前一样,什么事情让她忽然想起了西索,而她在迁怒。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盲目的乐观?觉得她会随时忘记从前我对她做过的那些绝对称不上善意的事情?
这次的冷战比上一次在火车上开始的那场还要漫长。伤好了之后我们继续出发,我问她接下来想怎么走,她略一思忖,盯着我的眼睛,小面孔上有种天真的恶意,说要向西走。
哈,你察觉出我想向东走么?
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我轻轻说,“你故意的。”
她抿起嘴唇,不承认也不否认,脸上有种让人不太愉快可又无论如何讨厌不起来的小小得意。
我在心里叹气,觉得要取得她的好感,或者说,取代西索重新成为在她心里好感度仅次于她父亲的人,是件艰巨的挑战。
我低估了西索对她的影响力。她几乎每晚临睡之前都会怔怔的用气在指尖做出一个心形,就像那时她在旅团所有人的注目下对他做的。我猜测不出这对于她而言代表了什么,但是毫无疑问这个心形是她和西索之间某种甜蜜而隐晦的约定,或是象征。
可是——她当初先复制的明明是我的能力。
只在两天之内,西索取代了我。
我至今还是想象不出短短的两天之内,他带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让她心生好感,从最初的厌恶骤然改观变成喜爱。一夜之间她能走多远?使脚上磨出水泡?他到底带她去了什么地方?
我心里这时终于明白,大概只有在下次遇险时她才会停止这场冷战。
途中停车休息时她快步走出那间油腻肮脏的小餐馆,扶着车门干呕。
生病了么?
她对我摇摇手,脸颊苍白,秀气的小鼻尖上有汗珠,“我没事。”
我一边开车,一边悄悄观察她,她脸色很快就恢复红润,两颊是浅浅的粉色,像是没化开的水彩,很健康。一点都不像生病了。
那么——
我的心里突然有什么地方抖了一下,想起在布塔遇到她时,她颈上有还未完全褪去的吻痕。
一个几乎有点可怕的想法浮现出来。
不会吧?
现在是九月下旬,即使她真的……不,不可能,她那种天真羞涩的态度绝对不像是已经经历了男女情事的女孩还会保留的。
等等,为什么不可能?西索把她抱在怀里的样子,那种向其他男性表明占有权的炫耀,他也抱过她娇软的身体,他也吻过她丰润的嘴唇,他这么做的时候她可不一定像对抗我那时一样激烈的反抗,而西索……我简直想不出他有什么原因会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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