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看我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嘴角翘起来,像是有什么很高兴的事又要努力隐藏一样。
我的心又忽然一阵剧痛。
和跟西索在一起的时候明显不同,她在我面前总是努力的想要表现得成熟稳重,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自己查觉之后就会立即变得沉默而严肃。
她总是不敢主动去接触我……
我突然明白了刚才她喝我的咖啡是在做什么,她是在小心翼翼的偷一个吻。
谁都不可以去伤害这样的她!谁都不行!
如果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尽量保持声音的正常,我问她,要不要换条路走?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她点头,我就立即带她离开这里。此后,不管怎么遇到什么事情,我都要让她留在我身边。
可是——她垂着头,轻轻摇摇头说不要。
这是命运?还是别的什么?
我点点头,走吧。
走到那个小山坡时,我看到那对吵架的年轻人,一直飘着的心忽然沉静下来。不能躲避。不能改变。
可是她受伤的时候——我的灵魂在那一刻分裂成两个,一个说,带她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你这一生再也无法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了,你会失去她,你会用一生去试着忘记她,反复问自己会不会后悔;另一个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想看着她被你伤害,如果你不想改变她,如果你不想让她更痛苦。如果你犹豫,反悔,今后她得知真相的时候会比今天痛苦百倍,她能不能撑过去?她撑过去之后会不会离开你?你根本不适合她。你也留不住她……
她手臂上都是鲜血,可是却焦急的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轻轻吸气,对她说,我没事。
接下来,一切都像我在脑海中演练过的那样发生了。在危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按照我说的打开手里的书,像是早就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一样,使用我所说的能力。
看着对手倒下,她怔了一会儿,一点一点的转过头,眼睛里是疑问和恐惧。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我们一起离开,沉默着走了很久。
到达那座小山坡的时候是黄昏。她终于问我,为什么要泄露我们的行踪。她真的一点也不笨。
我看着她。然后,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对她说出了这世上最残忍的谎言。
她眼里有两簇小火苗,仿佛对我叫嚷着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不要说我一直以来是在骗她。
不要说我泄露行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不要说我从友客鑫见到她和西索在一起的情形就决定骗取她的好感。
不要说我想要她重新使用我的能力取出阿里斯兰之书。
“为什么?”她开始发抖了,呼吸急促,握着拳头。
“啊,为什么呢,”我试着露出笑容,“因为,我是个盗贼啊。”
她的双眼含着泪,用力摇头,说她不信。她说着抓住我的手用力按在她的心脏上面,然后她颤抖着打开书,具现化出一座天平。
事实审判的天平。
多奇妙的命运。
我因为它遇见她。
我和飞坦、信长,追逐着那个念能力者,跟着他走进一个很多地图上根本不显示的小镇,走进这小镇上最冷清的一间酒馆。她的酒馆。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小镇,有那么多酒馆,我偏偏走进了她的那一间。
后来,我第一次使用这能力的对象,是她。
现在,我的书在她的手里,就像是她注定拥有的。她要用这能力来问我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让我把手放上天平。
我没有动。
她尖叫着重复要求。
我看着她蓄满泪水的眼睛,原来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盛下这样多的泪水。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她的声音破碎凌乱,终于问出那个注定得不到真实答案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有种感觉,就算我以后再怎么想,却再也不能……
没有办法选一个合适的动词。
靠近她,触摸她,拥抱她,亲吻她,……喜欢她。
原来根本不是因为她习惯了被强者照顾。
而是因为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她又小又笨,需要照顾。
她发出一个我无法形容的声音。只有那种连一朵花都会小心呵护,蹲下来和小动物细声细气说话的孩子在看到藏在手心里的珍宝一瞬间灰飞烟灭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我睁开眼睛,她眼里的小火苗不见了。
她怔怔的看着我,终于,有两滴大大的泪珠在她年轻娇嫩的脸上划下两条触目惊心的泪痕,跌落下来。
天平消失了。我的书也正在消失。
她猛的转过身飞快向山下跑去,然后狼狈的狠狠摔倒。她趴在地上,肩膀和后背颤抖了几下,慢慢的,用手臂把身体支撑起来,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还是不由自主的闭了一下眼睛。
她那种眼神,我想我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忘记了。那是种能让我屏住呼吸咬紧牙齿却依然觉得疼痛的眼神。疼到要本能的闭上眼睛。
清醒的时候打开胸腔,连着血肉从身体里取出一根肋骨,用自己双手碾成碎片,是不是也这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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