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
古怪的烟灰色长发,皮肤是充满了光泽的白皙,穿着在阳光下滚着珠光的珍珠红绸裙,执笔的手指细而长。背后繁丽的鲜花点缀着她镀了一层银白色光圈的周身,看起来像是一幅温柔的古典风格的油画。
——如果不是在她的脚下,盘踞着一条比她腰还粗的庞大蝰蛇的话。
“派瑞特斯先生,”她合上书,转过脸望了过来,昳丽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淡淡地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语气让派瑞特斯觉得异常耳熟,他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种轻柔的嗓音和冷漠的口吻,与里德尔不说是一模一样,起码也有□□成相似。不同的是,比起她来,里德尔竟然都显得更有些人性化的情绪。
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的脚边,派瑞特斯终于明白刚才那个小精灵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原来里德尔庄园里的女主人不是里德尔夫人,而是里德尔小姐。
派瑞特斯习惯性地露出温柔的微笑,“你好,小姐,我想应该是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才对。毕竟是你邀请我进来的。”
“看来你没有话要说。”她微微点头,再开口时,却发出了一声短促而邪异的轻嘶。
危险!
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却发出了警报。派瑞特斯顺从本能的预判,向旁边翻身一滚,一手撑在地上抬起头来,就看到那条一动不动仿佛在睡觉的蝰蛇已然窜到了他刚刚站的位置,咬空了的蛇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一击不成,蝰蛇迅捷地游动起来,向一道闪电一样再次朝他劈来。
派瑞特斯连忙举起魔杖,对着蝰蛇念出攻击的咒语,这条蝰蛇显然拥有比人更出色的战斗意识,它折身避过了咒语,粗大的蛇尾却劈向派瑞特斯的脚踝,派瑞特斯一跃而起,一手轻敏地攀住了天花板上的吊灯拉锁,晃荡着挂了上去。
“小姐,这么任性可不太好。”他笑吟吟地说着,另一只手上的魔杖再次对准了底下昂着的蛇头。
“粉身碎……”
“统统石化。”
另一道咒语更快地击中了他,来自那个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柔弱少女。
派瑞特斯浑身僵硬地从吊灯上一头栽了下来,刚好被底下竖起身体的蝰蛇卷住,一圈又一圈地从脚裹到脖子,缓缓绞紧。
空气被挤出了肺叶,骨肉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咯吱的声音,派瑞特斯眼前隐隐开始发黑,模糊地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少女放下魔杖,又拿起画笔认真地调着颜色。
微风轻吹,珍珠红的裙摆像贴在他脸上的蛇信,与拖长在地板上的影子一起扭曲地晃动着。
要死了吗?
派瑞特斯心中生出一股荒诞之感,他用充血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直到眼前陷入一片昏黑。
“菲奥娜!”
房门突然打开,箍紧在派瑞特斯身上的力道突然一松,却没完全放开他,派瑞特斯骤获空气,几乎要被空气又杀死一遍,剧烈地咳嗽着。
进来的人完全没有看他一眼,脚步匆匆地掠过他,像一阵飓风席卷到了少女的身边。
“怎么样?”派瑞特斯听见一向喜怒难辨,高深莫测的男人用担忧的语气一迭声地问,“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你把抓着我手臂的力气松一点,我就再好不过。”女孩扔开画笔,漫不经心地说。
派瑞特斯眨了眨被生理性的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到那个女孩侧头对屈膝半跪在她身边的男人笑了一下,抬手抚了抚他鬓角的乱发。
“不是明天回来吗?”她问。
里德尔没说话。
“除了防卫咒语,还有感应魔咒?”她又问。
“你不应该放人进来。”里德尔避而不答说。
“不应该放人进来,也不应该走出去,”她收回手,声音冷淡,“汤姆,你要把我像鸟一样关在笼子里吗?”
里德尔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样紧跟了上去,牢牢地握住她想要收回的手。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等局势更稳妥一点的时候……”他加快语速解释。
“这是你的问题,”她打断他,派瑞特斯注意到里德尔的手微微一僵,女孩却恍若未觉,继续说,“我从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但你至少不应该拿你没有解决的问题来限制我。”
好不客气!
派瑞特斯惊了一下,呼吸还没平复,就下意识屏息,目光密切地观察着背对着他的里德尔的反应。
他以为会迎来一场雷霆震怒,毕竟自他认识这位大人以来,从来没看到过有人能用这样的态度驳斥他——可能有,大概死了。
但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里德尔低了下头——似乎是轻吻了一下女孩的手背。
“别太苛责我,菲奥娜,”他轻声说,语气近乎愀然,“这二十年施加给我的恐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释的。你该知道,直到现在我还在每晚惊醒,悄悄走进你房间,只是为了看看你是不是还在。但注视着你睡着的样子,我又难以遏制把你叫醒的冲动,想确认你真的能够醒来。菲奥娜,我没有办法承受,哪怕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设想——只要想到会有我无法预测的危险降临到你身上,使你再次离开我,我就恨不得控制所有的麻瓜首相引爆最恐怖的炸.弹,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躲进最深最深的海底,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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