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挑剔的话,唯一无法得到公正评价的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它的色彩饱和度似乎有些太高了,就像刚被暴雨冲刷过的天空,又或者是才从海啸中平复的海面,纯粹得几乎给人以刺痛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逃避与她对视。
等等!
蓝眸——灰发!
亚德利无法自控地身体前倾,他睁大眼睛,近乎失态地紧紧盯着女孩的脸,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出了那张因为苍白寡淡而有些模糊的脸,细细比对起来。
像……又不太像……可是这奇特的发色,这眼神……还有这不把人放眼里的嚣张做派……
“菲奥娜……”亚德利喃喃自语,又被自己脱口说出来的名字吓到,惊惶地退后了一步,差点被椅子绊倒。
他没发现对面的派瑞特斯侧脸瞥了他一眼,只听见那个女孩轻声说:“诸位,请坐。”
亚德利如遭雷劈。
一个人的面貌或许会改变得很快,但声音却能几十年都不会变。
这个女孩的声音,分明跟菲奥娜一模一样!
“不想坐的,”那双蓝得出奇的眼珠动了动,直直地对上了唯一还站着的亚德利,“可以出去。”
心尖一颤,亚德利像食尸鬼一样僵硬地坐下,浑浑噩噩地看着对面的派瑞特斯。
奇怪。怎么感觉他倾听的态度比对着里德尔还要认真?
由于此时的思绪混乱得像一锅沸腾溢出的热粥,这个念头只在亚德利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坐在上首的女孩继续用柔软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的大人临时有件紧急的事务要先处理,为了不让你们枯坐久等,就让我先过来和你们聊两句。”
“我们的大人?”长桌后有一人忍不住对这略显轻慢的代称提出质疑,“那你又是谁?”
谢丽尔动了动嘴唇,表情愠怒,似乎想要出言喝止,但她向来性格审慎,到底没有开口。派瑞特斯则是看着有点漫不经心,眼神却异常专注地锁定在女孩身上,唇角挂着标志性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
“菲奥娜,”女孩那平静的声音毫无变化,“菲奥娜·吉格尔,我的名字。”
“吉格尔?”亚德利和谢丽尔同时低声重复,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窦。
隔了几个位置的沃尔布加那里,也隐隐传来了惊疑的一声,和她相邻的阿布拉克萨斯连忙给她打眼色,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至于你们关心的,我和你们大人的关系——”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姑且就称为恋人吧。”
“恋人?”提出质疑的那人抬高了音量,尾音甚至有些撕裂。
亚德利完全理解他难以置信的激动心情,因为在场所有人,除了派瑞特斯,一瞬间都露出了相似的崩塌表情。最严重的居然是谢丽尔,像是某种信念被摧毁似的,一向不动声色的她现在看上去简直要晕过去。
他旁边的约瑟芬倒恢复得很快,像是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似的,古里古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哦,不错,所有的领袖都该拥有一位恋人,这应当写进巫师的律法……”
“第二次。”菲奥娜低下了头,看起来像是被欺负了有些难过似的,但等她再次抬起头,房间里所有的嗡嗡声都戛然消隐,取而代之的是接连着几声清晰又刺耳的抽气。
一条巨大无比的蝰蛇从桌下探出了脑袋,在扶手边亲昵地蹭了下搁在那儿的一只戴着黑宝石戒指的手,随即攀着椅子的靠背慢慢往上爬。像是一株色泽艳丽的魔鬼藤,它扭动着,伸展着,意图绞住什么般地晃动着身体,最后以护卫的姿态将硕大的脑袋轻轻搁在了比它身体还要细窄的肩膀上,永不眨动的澄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鉴于是初次见面,我会适当放宽容忍限度,但我希望,打断我说话的——”菲奥娜看着那个往后缩进了椅背中,死死闭着嘴巴的男人,细声细气地说,“不要有第三次了。”
蝰蛇警告般地吞吐着蛇信。
挪开视线,菲奥娜摸了摸肩上的蛇头,语气平缓地说:“今天召开这场会议的主要目的,是你们的大人想要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也让我认一认你们。别误会,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应该并不多,不过,某些得到汤姆器重的人,还是免不了会偶尔见到我。为了避免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是省得一再解释多费口舌,就找个机会相互认识一下。毕竟,在座的各位,都可以说是你们的大人——以及我——信赖的自己人。”
亚德利本来几乎确定她就是菲奥娜了,听她说完,又有些迟疑起来。
在他印象里,菲奥娜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形象,而眼前这个人有着娴熟而高明的话术,只是短短几句话,既点明了自己在里德尔那里的重要地位,将得以见到她与被重用联系到一起,又代替里德尔释放了善意,安抚了人心,缓和了气氛。即便是需要在各种国际事务中施展口才的他,情绪也在无形间被调动起来。
唇边浮现出隐约笑意,菲奥娜靠在椅背上,用柔和的语调闲谈般地说:“在你们做自我介绍之前,先让我依照汤姆对你们零散的描述来猜一猜——我必然是会猜对的,请不要怀疑是他协同我作弊,我只是刚好擅长于此。”顿了顿,她的脸偏向一侧,“当然,派瑞特斯,你不能算在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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