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毫无障碍,一览无余。
但仍然不见任何蛛丝马迹。
他不顾受伤的手上泥泞血肉的烂疮,在浓烟中固执地找寻她的踪迹,眼睛便如要滴血一般。
“殿下,别找了……”
“毕竟发现的时候便很晚了,崔娘子只怕已经……”
周遭都是冗杂的声音。
贺兰桀全听不见。
他继续找,埋头乱翻。
直至一缕残烟飘起,刮过他滚烫的手掌,灼断的手绳霍然从中断裂脱落,刺啦一声,坠入了灰烬当中。
刺目的红,针一样扎进他的瞳孔。
丑得可爱的两只金鸭子……鹅,在泥灰当中,犹如交颈而卧,亲昵而安逸。
怎么会没有看出来呢,那两只鹅,成双成对。
鹅与大雁一样,是对爱情最忠贞的动物,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这分明是定情之物,是她本应该送给萧子初的东西。
贺兰桀蓦地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不知是笑是哭,喉头如有什么哽住,人突然往后仰倒,意识陷入了一片黑甜。
作者有话说:
贺狗子就没想到,也许你的眠眠早就跑啦。
第26章
焦尸
“太子怎么还不醒, 南宫炳,一炷香之前你告诉本宫太子无碍!”
勤妃喝道。
满宫之人噤若寒蝉,不敢说一个字。
最害怕的还是南宫炳。这个曾经最出色的医者,年纪轻轻尝尽百草, 撰写《神农本草经拾遗》技惊四座, 被破格提拔入太医院的杏林高手, 此刻正吓得双膝软倒,跪在地上, 慌张求饶。
“殿下身体是无大碍,也许是鏖战力竭, 情绪过于哀恸所致……”换种说法, 这种症状,说是心病更为合适,太子他不醒, 是因为心中不能接受崔娘子已死的事实,深陷悲痛梦魇当中不可自拔。
这时候,这种情况, 非人力所能及,所靠的, 主要还是太子自己。他只能调配一些治理外伤,并怡神安养的方子。
贺兰桀踩在一团缭绕的云雾里,身旁茫茫不见人际,他试图拨开云雾, 蓦地一脚踏空, 整个人忽然如同从九霄之上坠落。
风如锋利的刃割破他的皮肉, 浑身刺麻地疼。
他从高处一跤跌到了地上, 再接着, 四面清晰了许多,露出云雾中的轮廓。仔细看,是他的东宫。
他的脚停在倚梧殿前。
轮廓越来越清晰,雾气越来越薄。
一伸手,贺兰桀推开殿门,伴随着“吱”一声,屋内传来一道柔弱的堪比莺啼的嗓。
“殿下,你回啦?”
他一怔,全身骨血仿佛逆流。
被薄雾和淡淡的金色光晕包裹着的,是一道美丽的身影,她从雾色中走来,右手撑着腰,左手扶着膨隆的大肚,不施粉黛,面貌娇柔,温和地望着自己,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殿下,你过来呀,他踢我了!”
他顺着那道仿佛有着某种魔咒的声音走近,言听计从地弯下腰来,抚摸她的肚子。
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一动不动。那里,安静如死,仿佛没有胎心,没有任何生命症状。
贺兰桀浑身一震,他抬起头,面前神色温柔的女子蓦然脸上爬满了黑气,她从袖中伸出一双带着爪牙的手,将她推走,尖利的指甲穿破了他的皮肉,将他推得血肉模糊。
“眠眠……”
他上前。茫然而心痛。
崔莺眠带着戾气的笑脸,凝视着他,残忍且冷静地道:“你想要我的孩子吗?你配吗?”
他不敢说话,头突然开始剧痛。
崔莺眠看见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那笑容逐渐变得凶恶。
“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俘虏,玩物,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爱的是萧子初!”
贺兰桀倏地道:“不是!你不是!”
那边的笑容充满了绝望和讽刺。
“你强抢我,囚禁我,可你保护不了我。”
那声音就像是乌云罩顶,重重覆压下来,将他的意识感官吞噬。
一柄利剑,从他的胸口穿心而过,将他的身体扎出一个大洞。
冰冷的风从洞里豁入,干涩,疼痛,疼到麻木。
“眠眠……”
他近乎哀求一般地望着她。
画面骤然斗转,贺兰桀来到了房间外。
身体依然被一大片雾光包围着,耳畔不断传来嘈杂的叫声。
产婆在催促她用力:“娘子,坚持一会儿,就快看到头了!娘子,加把劲儿啊——”
贺兰桀怔了怔,神色巨变,他挥臂,双手推开产房的门,朝里奔了过去:“眠眠你怎样!”
那声音忽然停了,产婆用襁褓裹着一件东西出来,脸上笑着,阴恻恻的。
“殿下,这是崔娘子为你诞下的骨肉。”
贺兰桀惊愕地看向她的臂弯。襁褓里竟是一坨血肉模糊的尸体,肉色暗红,不断地渗出阴暗的脏血。
他瞳孔颤抖,蓦地不能言语,弯腰就开始干呕,呕到跳动的心脏从口腔里吐出来,碎在地上,豁出了满地的血。
“眠眠,眠眠,不要这样对我……”
他连滚带爬地扑向她的床帏,双手捧握住她的手腕,哀告,祈求,双眸滴血,身上也全是血。
一说话,便是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身下滴滴答答,染红了床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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