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内。
书房里,跑腿小厮来与沐青山汇报完毕复又回了大门口,静静候着,没有老爷的命令,便是这门敲得震天响,也不会轻易去开。
沐青山不动声色的喝茶,火炉烧得旺,过了午时,外边寒风愈发凛冽,喝了有三盏,才不紧不慢地叫人去开门。
这厢,等候多时的三人终于得以随小厮引领来到书房,皆是灰头土脸。
沐青山坐在主位的金丝楠木大交椅,眼神精深,扫过宣平侯夫妇,视线最后停在两个小厮扶着的病弱男子上,面色之苍白,叫人瞧了心惊。
尤其那双眼睛,与祁昱的坦荡不同,此人不光是一身病气,更有一股阴暗气息,由此就可见心思不简单。
他心中有了思量。要比算计比心机,要说老狐狸,沐青山当仁不让。
宣平侯才一坐下便急说:“亲家,今日一事…”
沐青山笑着打断他的话:“侯爷这声亲家,沐某可不敢当。”
宣平侯脸色变了变,对方不气不恼,才让他无处下手。
因为眼下,和离书已经被祁昱以徐之琰的名义写下,沐云桑的户籍更是已经迁移,和离种种,皆符合大晋律法,他们两家亦不再有分毫关系。除非是他主动把真假说出,可候府最不能干的,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一旦透露出真假世子,宣平侯府便玩完了。
“亲家,”宣平侯厚着老脸说:“此事是我考虑有失偏驳,叫小桑受了委屈,我们也实在是不得已。”
说着,宣平侯指向徐之琰:“这才是小儿之琰,只因出生那时尚不足月,落了病根,这些年汤药调养着,且近日寻了赵神医来,康复指日可待,我们原就打算登门跟亲家说清原委,不曾想事情全被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替身搅和了。”
沐青山低头吹开漂浮的茶叶,一言不发。
这样的场面及氛围,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周氏见状不行,忙使眼色推推儿子。
徐之琰的身子比前几日更差了,此时半靠在交椅上,还是身后两个小厮帮忙撑着的。
“岳父大人,小婿失礼。”他语气虚弱,仿若蚊音:“还请您给小婿一个机会,让我见见小桑,我待她是真心诚意的,只因不良于行,才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还不上热茶?”沐青山忽然对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而后才看向宣平侯夫妇,“侯爷携妻儿来做客,沐某自是欢迎,只是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别见怪,府上总有几个厚着脸皮来讨口饭吃的。”
闻言,三人脸色一身青一阵白。
沐青山只字不提和离,全然把他们当成了外人,话里话外的暗讽,谁听不出来?
徐之琰的脸色最是难看,只因这位岳父,瞧都不曾瞧他一眼。
等丫鬟上热茶来,沐青山才招呼宣平侯喝。
然而茶水入口,是冰凉。
周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重重放下杯盏:“亲家,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小桑和离,乃是二嫁之身,日后婚事只怕不好说吧?”
沐青山脸色沉下。
“亲家也是江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会想着把闺女嫁给那个籍籍无名的替身吧?实不相瞒,那是我候府一个下人捡来的孩子,大雪天的瞧他可怜才捡回来,只因我儿身子虚弱,才给了他这么份荣华,谁知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不若现在还不知在哪给人端茶倒水……”
“住口!”沐青山倏然冷嗤一声,满腔怒火渐渐涌上来。
周氏浑身一颤。
宣平侯还想说两句圆场话,谁知沐青山这回彻彻底底变了脸说话:
“我尚书府的女婿也是随便给阿猫阿狗指点的吗?来人,送客!”
听了这话,徐之琰眸色巨变,尚书府竟然宁愿要那个卑贱的替身为婿也不要他?他可是宣平候府堂堂正正的世子爷!
“岳父大人,您——”
“住口!”沐青山嫌恶的看过去,纵使不似往日暴跳如雷,说话却是不留一点情面:“我沐青山就一个女儿,你算哪门子女婿?都给老子滚出去!”
宣平侯站起身,他颜面扫地,又怎能甘心,“老沐,三思而后行。”
“怎么?如今你们候府还想霸王硬上弓?当我尚书府是摆设吗?”沐青山骨子里就是暴脾气,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是候府要来巴结他,遑论和离已和离,他不登门讨说法,为的就是等他们一窝子黑心肝的过来受辱。
好了,如今候府过来了,他算计得准准的,还有一肚子话没骂出口呢,偏生一个个的上赶着往枪. 口上撞。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连以假乱真这档子下贱勾当你们都做得出来,还指望老子给你留什么情面?今日你们一家子能进尚书府的大门,就是我沐青山能给的最大情面。”
“想见小桑?门都没有!”沐青山睨着徐之琰,“我尚书府的女婿不要大富大贵,只要踏实诚善,他祁昱再没家世背景,也强你千倍万倍,我沐青山能助他青云直上!”
狠狠嗤罢,沐青山看向周氏,“怎么,你还以为老子当初应下这亲事是贪图你候府破落户?你们能撑到今日不倒是托谁的福?心里没点数?”
“老沐,”宣平侯难堪的上前,想要拉沐青山坐下好好说话,不料被反手甩开。
“事已至此你非但没有半点歉意,还妄想空着手上门拿捏老子,徐展图,该三思而后行的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就是闹到大理寺,我尚书府也样样占理,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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