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资质愚钝,成不了气候。每每望着风光无限的仙门弟子,都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他要往上爬,他要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
蓝衣小道士浑身颤抖,顶着恐惧哑声道:“那也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穆幽看他一眼,拂来一道杀咒。
晏寒来掐诀为他挡下。
穆幽笑:“滥杀无辜又如何。”
曾经的他宛如蝼蚁,而当置身于九重琉璃塔,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修士,反倒成了被他肆意屠戮的对象。
他无比热衷于滥杀无辜。
“我站在九重琉璃塔,有时能望见城中的景象。想想他们临死前的画面,还真是让我回味无穷。”
穆幽凝出又一道杀咒,随手挥去,被书灵竭力挡下。
“……嗯?”
男人困惑眯眼,很快笑了笑:“真有趣,你们居然还招揽了几只邪祟?几个筑基一个金丹,以为这样就能胜过我?”
书灵咬牙,方才被他击中的右手生生作痛。
自从见到穆幽,他脑子里忽然涌起许许多多模糊的记忆。
他分不清是真是假,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他到底是谁?
即便拥有王成阙的魂魄,他的本体仍是书灵,理应对城主怀有绝对的忠心。
但真是这样吗?
当时他靠近城中的这座九重琉璃塔,之所以迫不及待想要进来……
是不是因为记起了什么?
“对了,邪祟全是由人变成的,对吧。”
穆幽悠悠踱步,尾音噙笑:“真是惨烈。亲眼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变成怪物,还要遭到他们的追杀——我记得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为了保护姐姐,被邪祟一刀毙命,她姐姐当时的表情无比精彩,值得好好回味。”
一个男孩误入了食人的房子,心知再也无法离开,主动锁上进屋的大门,听着父母祈求开门的哭嚎,独自与怪物融为一体。
一个少女遇上杀人不眨眼的蛇妖,为了拖过一盏茶,将蛇妖引向偏僻岔道,与好友们分道扬镳。
面对绝不能说谎的怪物,穿红裙子的小孩被问起姐姐去了哪里。
她因恐惧而瑟瑟发抖,想着姐姐离去的北方,一遍遍告诉邪祟,她生病走不动路,姐姐去了西方寻找食物。
他看着一幕幕景象,只觉有趣又好玩。
变态。
月梵心里暗骂一声,握紧手里的剑。
她接连受到重创,浑身上下几乎没了力气,识海阵阵生疼,偏生无计可施。
他们一行人手中都有天阶瞬移符,若是当即使用,的确能顺利离开。
但如此一来,留在这里的几个小修士和小邪祟,必然只剩下死路一条。
更何况……明明已经走到了这里,两手空空地出去,真的很不甘心。
她这一辈子,总有很多不甘心。
家里的父母重男轻女,将她看作可有可无的附庸品,全心全意对待之后出生的弟弟。
她拼命讨好,没日没夜地努力,然而一张满分试卷,永远比不过“男孩”两个字。
后来长大一些,她渐渐变得叛逆。
说是叛逆,其实不过是一种幼稚的反抗,以为这样就能吸引爸妈更多的目光——
然而他们只是短暂地愤怒了一下,很快熟视无睹,把重心全放在弟弟身上。
她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她不甘心,却也清楚明白,自己的确不够好。
她从不是那个剑心卓绝的“月梵”,而是平平无奇的秦月凡。
如今就算拥有了那个人的身体,也还是把事情做得一团糟。
杀气四溢,压得人喘不过气。
蔓延的血腥气里,月梵瞥见身侧一道黑影。
是书灵。
……不对。
书灵不会像他这般露出懒散的笑意,但要说是王成阙的魂魄,身体却又毫不透明。
她心中明了几分:“你……”
“我们本就是同一人,当他想起曾经的记忆,便自然而然合为一体了。”
王成阙笑笑,声音很低:“怎么说呢,从他的记忆来看,谢星摇小道长,玩弄规则还真有一手。”
他说着顿住,忽然道:“……还想看看斩龙诀么?”
月梵一愣,怔然抬眸。
身前的黑袍青年却只是勾了下嘴角:“这具邪祟的身体,修为已至金丹。”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但绝对不行。
王成阙的魂魄被困于琉璃塔内蹉跎多年,本就极为脆弱,倘若强行使出斩龙诀第十式,在穆幽的反击之下,定会魂飞魄散。
她想说话,喉间却涌起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王成阙执剑起身。
剑尖淌下缕缕暗光,灵力氤氲似雾,映亮青年瘦削的腕骨。
“看好了。”
他说:“这一式——”
须臾之间,长剑嗡然乍响,声如龙吟虎啸,破开汹涌邪潮。
不过眨眼,剑气凌空,已然贴近穆幽侧颈!
斩龙诀,第三式。
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几乎已是半步元婴。
穆幽没料到变故突生,蹙眉后退几步,掌心凝出团团邪气,本欲还击,却不想对方剑招越来越快,浑然不留给他喘息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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