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便是菩提灵树了。
净涪放眼看去,却见那院墙角落处,被一圈石头拢出来的一丈方圆土地中央,长有一株离地只得寸指长的苗芽。
那苗芽玲珑玉白,芽尖处又浅浅地晕了一丝嫩绿,脆生生的甚是惹眼。但更惹眼的,却要数那苗芽那明显残缺了的一处缺口以及那分明稀薄了些许的菩提灵气。
净涪尚且没有任何表示,隐在他袖袋里,只分了一点神识探查外间那株菩提芽苗的菩提树幼苗便是生了怒意。
到底是谁?!是谁居然连一株芽苗都要出手!
菩提树幼苗正待要发作,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直接从袖袋里探出半个身体来,侧头看向净涪。
不过看得一眼,菩提树幼苗便晃动了顶上树冠,催动它自己的菩提灵气将净涪整个人团团护住。
菩提树幼苗的菩提灵气催动时候,那被石头圈拢,离地只得寸指高的菩提芽苗也生出感应,周身稀薄的菩提灵气萦绕而来,投入到菩提树幼苗的菩提灵气中,也将净涪护在其中。
菩提芽苗不动便罢了,它这一动,因乘华镇中百姓心念而来,汇聚在它周遭的无形之物也被牵引,与菩提芽苗的菩提灵气一道,随着清风来到了净涪左近,绕着他上下浮动。
那些无形之物说来不是其他,正是这乘华镇百姓对菩提芽苗的感激、祈愿与祝福。
这些无形之物不过堪堪到得净涪身侧,便先被净涪手中的心灯吸引,汇到了灯盏处,在灯火中转过一遭,才真正越过了所有的阻隔,在净涪周身汇聚,又在净涪耳眼中,演化光影,再现往日之像。
净涪渐渐陷入定境。
他手中的心灯灯火比起往日来,似是往上蹿了一毫左右,又似乎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三色混同火焰的下方,那些沉桑界生灵逝去后在这方天地间遗留下来的证明,在这一刻似乎也被引动,在火焰中无声地震颤。
于是,在一声声的虔诚祝祷及拜谢中,又有丝丝缕缕的哭嚎悲泣缠绕不去。
善意与恶意,在同一时间,映入了净涪佛身的心神里。
心魔身在识海世界中安坐,无尽星光自识海世界中的天穹垂落,护持住他周身。
不论是柔和、软暖的善意,还是尖锐、森寒的恶意,都没能破开星光的护持,真正触及到内中的心魔身,更遑论扰乱他的心神了。
心魔身将这种种隔绝在外之后,就静静坐在星光中,看着佛身动作。
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佛身不是故意而为,不论是萦绕在菩提芽苗左近的一众善念,还是隐匿在那些人格最深处的诸般恶意也罢,都拿佛身没有办法。
所以会有如今这般情形,完全是佛身故意的。
心魔身如今就想看看,佛身到底想干什么。
净涪佛身此时却是无暇顾及旁边的心魔身,他看得这萦绕在周身的诸般意念,又见这诸般意念演化过往沉桑界百姓日常生活景象,许久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我在哪里?......是了,我死了,我死了......
......我也死了,哈哈哈,我终于死了......
我怎么就死了呢?我怎么能死了呢?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我死了我孩子怎么办?!对了,我孩子呢......
我死了,你死了,他也死了,哈哈哈,都死了,都死干净了......
最先出现变化的,不是那些萦绕在菩提芽苗左近的善意与感念,而是恶意与憎恨。
这些念头与心意仿佛找回了他们主人当日的记忆,奇迹般在短短的数个呼吸间,由最简单的一个心念,还原成一个完整的生灵。
侧旁不远处的心魔身看得清楚,不禁眯了眯眼睛,稍稍坐直了身体。
随着那些恶念与恨意还原成他们生活的个体,这些生灵直接便寻到了同类,又很快找到了异类。
--那些柔和、软暖的善意。
那些柔和、软暖的善意在恶意的催逼下,也呼应一般,迅速地还原成了它们最本质的存在。
一个个衣裳或许褴褛,却表情安定平和、面上带着血色的百姓。
他们现身时候,周遭没有任何声音,却有一种心念快速传开。
感激。
最为纯粹的心念汇聚成光,轻软地展开,却有着这世上最坚韧的力量,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将那些恶意圈入怀中。
佛身闭着眼睛,坐在那善念与恶念的中央,身形时有颤动,却又安稳似高山。
有光在他身上呼应也似地升腾而起,又在升到他顶上虚空时候,轻轻地往外荡开。
比起往日里佛身缠绕的佛光,这一道光要稍显柔和,没有那么璀璨,却更多了一股包容与慈和。
这道光自孕育到完全铺展开去,不过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然而,在它出现之后,净涪这识海世界中,便仿佛只剩了它的光芒。
心魔身抬起手挡在眼前,而他被阴影覆盖的眼睛似乎眨了眨,才再看向佛身。
待到佛身将那道偏白的佛光拿在手里,心魔身才放下手来,微偏了头看向他,这是什么?
佛光。佛身答道。
同时,他将手中那道佛光往上一抛,佛光便落入了佛身脑后,与那清净光明云、智慧光明云合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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