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母亲竟是在受辱之后被刻意投放到了夏国,成为了一个可能连她自己在不知道的赵国暗线。
见到姜悟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他刻意接近对方,想要利用他,可他很快发现,姜悟不愧有小圣人之名,他对每一个人都掏心掏肺,不顾性命。
其他人这样做可能会让人觉得是在刻意讨好,可因为姜悟太完美了。赵澄时常在想,是怎样优渥的土壤,才能养出那样完美无瑕的人。当这样完美的人对人好的时候,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在图谋什么,只会觉得受宠若惊,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继而很快沦陷。
那个时候,母亲告诉他,她要带姜悟一起回赵国。
因为姜悟足够优秀,父皇便也答应了。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姚姬予取予求的赵英,他是赵国天子,所以答应姜悟回国的条件是姚姬加入暗哨行动,配合吞噬夏国,于是他们设计了一个计划,开始徐徐图谋,而姜悟就是那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赵澄尽量对他好,希望有一天两人坦诚相见之日,他可以放下夏国的一切,跟他和母亲一起回家。
但姜悟发现了他的身份。
赵澄与他交手,两败俱伤。
被齐王带走的时候,遍体鳞伤的赵澄看着遍体鳞伤的姜悟,他略带讥讽地说:“你真的很完美。”
完美的朋友,完美的弟弟,完美的敌人。
从一个极端的立场转换到另一个极端的立场,对他来说好像极为简单,根本没有半分纠结。
姜悟并不知道他是自己在赵国的兄长,他一样奄奄一息,静静躺在那里。听出赵澄的言外之意,他淡淡回复:“你的身份是假的。”
身份是假的,所以一切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所以他就不再是那个与他谈笑风生郊外赛马之人。
赵澄在狱中受尽苦楚,如何能不恨他。
他此次卷土重来就是准备狠狠报复姜悟。既然姜悟可以完美切换立场,他倒是想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赵国人呢?如果他发现自己其实是在认贼作父呢?
于是,姚姬欺骗了姜悟,说他是赵英之子。
这么久的时间以来,姜悟一直不吭不响,这件事被瞒得相当好。赵澄着实有了报复的快感,他揣摩过很多次姜悟在想什么,他是准备一直呆在夏国,与赵国继续为敌,公然跟自己的‘亲生父亲’抗争,还是决定放弃夏国,任其灭亡,与母亲一起重返赵国?
他听说姜悟一直很听母亲的话,心里其实更倾向于后者,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姜悟在沉寂了半年之后,直接把母亲供了出去。
而且,还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死物。
的确,其实只是要交换母亲的话,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可赵澄偏偏就是想看到他露出情绪,他想知道,姜悟在发现他曾经与自己的哥哥生死搏斗,之时,在想什么。
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我想让你怕我。”
姜悟:“好怕。”
赵澄:“……”
在他快忍不住要把姜悟掐死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忽然传来:“殿下,殷无执来了。”
瘫在树下的丧批被人夹在咯吱窝里带了回去。
殷无执是一个人来的。
阳光新出,将崖壁上湿漉漉的水汽蒸发之后,他便独自下了山崖。
没有带人下来是因为此处低洼,若是下方设有射伏,可能会引起很多死伤。
尤其那个大岩洞,更是易守难攻之地。
姜悟被提溜回来,赵澄直接把他往地上一扔,他懒懒抬头,就发现殷无执正在跟人打架,与他交手的人手拿长剑,而殷无执没有武器,正被逼的步步紧退,身上已经被划破了几道。
他内伤未愈,这样下去定会伤上加伤,姜悟道:“住手。”
赵澄意外:“看来你很在乎这个小男宠。”
“让他住手。”
赵澄环胸,挑眉道:“殷无执,当年在南疆就有玉面阎王之称,上回在齐地没来得及仔细看,如今这么瞧着,果然是姿色无双……”
他腰间忽然被扯了一下,赵澄低头,便发现缠在腰带上的小白蛇被他揪住了尾巴。
他立刻来拍姜悟的手:“它有剧毒!嘶——”
小白蛇张嘴来咬,因为他一挡,正好咬在他手上。
赵澄:“……”
他支棱着冒血的手指,阴鸷地盯紧姜悟。
姜悟道:“朕咬舌自尽,看你怎么换母亲。”
赵澄含住手指,吮去指头血迹,才开口道:“贺凡,住手。”
原来是贺威之子,难怪一见到殷无执就跟疯狗似的。
贺凡收剑,捏着剑柄的手还因为恨意而微微发抖,殷无执旋身站定,扯了一下被划破的袖口,道:“贺小将军比起令尊来,还是过于年少轻狂了些。”
“殷无执。”姜悟开口:“过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竟敢这样有恃无恐。
殷无执看了他一眼,姜悟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但很快,殷无执便移开了视线,抬步上前,对赵澄道:“参见赵太子。”
“看来殷少将是带着懿旨来的。”
“正是。”殷无执道:“殿下所图不过是为了姚太后,既如此,我们便挑个地点,趁早交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