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的是“清君侧”旗号,虽然京城宫里的“皇帝”发诏叱骂他,说他是要谋逆,可面对京臣的种种质疑,“皇帝”并不现身证明——只需要很简单地证明一下,“皇帝”都不肯,反而勃然大怒,说这是对君父的质疑与侮辱。
倒也没错,要求君主自证身份,甚至要太医、重臣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地检查,这着实是对人君的质疑与侮辱。但,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北安侯方孝承是天下闻名的正直英雄,他敢说那话,敢起兵,而“皇帝”却托词拒绝查验,几方镇疆大将又都是朝着方孝承的态度,这……这很难不让人心偏向,怀疑那什么……
半个月不到,方孝承就兵临城下了。
京城的护城军内部早就激烈地讨论过许多轮,他们虽是前段时日皇帝亲自调遣来的,按理说是只听皇帝的,可他们如今也怀疑宫里那个“皇帝”的真假。
这时候,突然传来圣谕,让他们把方家人吊到城墙上,用以威胁方孝承。
“……”
这委实不像真皇帝干得出来的事儿。前段时日,皇帝还肯露面于人前时,可没动方家。方家早就与方孝承划清了界限。
可如今拿不定主意,他们只能犹犹豫豫地暂且从命,从同样犹犹豫豫的禁卫军手中交接过来,犹犹豫豫地对方家人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实属迫不得已。”
方家这群文人没慌,一个比一个背脊挺直,甚至眼中还泛出莫名亢奋的光。方孝承的亲爹上前一步,昂首傲然道:“闲话不必多说,让我和方铮说话。”
戴着盔、披着甲、背着红缨□□的高大男人独自策马来到城门前,仰头看着城墙楼上。耀眼的烈日照在他的银白盔甲上,一片片反光。
方父眯起眼睛辨认,其实看不太清,但心想着这肯定就是那逆子了,便大声道:“孽子,我且问你,你当真只为清君侧而来?!”
那逆子朗声回答:“是!多日以来,诸臣求见皇上而不得,皆乃陛下已遭耶律星连挟持,我率镇北军来京非为谋逆,而是救驾!”
方父定定地看他一阵,转头对护城军统领道:“我没话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真不至于。”统领叹气。
他实实在在地不想把这群人吊到城墙上去,京城里的百姓已经在骂他了。这绝非他的妄想,现如今站在城门楼上往城里看,都能看到百姓们在四处瞧着这边儿指指点点呢……
场面很滑稽。
也不知最起初是哪些人开的头,到处宣扬北安侯的好处,搞得百姓们一点儿也不怕镇北军打来,都在说北安侯向来治军严明,且如今是来救君靖难的,是正义好事儿。
再者,不说方孝承个人,而是说方家的这群读书人,个个儿都是清流诤臣,不光是读书人,就是在寻常百姓里也一向很有名望。刚刚禁卫军从方家把人带过来,一路上走得极艰难,就差被扔臭鸡蛋烂菜叶了。现如今城门楼下还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义愤填膺的读书人呢,说不放了方家人不走。
此刻护城军和禁卫军的感觉就是好像他们才是逆臣贼子。
这都是他大爷的什么事儿啊!
……
皇帝醒来,人已不在密室,而在寝殿的床上。
他怔了怔,爬坐起来,张望这熟悉的房间,轻声叫了叫耶律星连,迟迟没人应。他试探着下地,在屋内四处寻找,没有看到耶律星连,也没看到成瑾。
皇帝心头猛跳,忙要去外面叫人护驾,却又反应过来,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狼狈的一身,忙去换了身衣裳,把散乱的头发简单理了下,擦了擦脸,勉强能见人了,然后叫太监送水进来帮自个儿清洁整顿,越发像个样子了,便找了个借口让侍卫拖走这太监去杖毙。
然后,皇帝叫来如今的禁卫统帅王将军与御前侍卫统领胡统领,询问外面是何情况。
对方一一作答。
难怪。看来耶律星连是带着成瑾跑了。
皇帝想着,冰冷的恨意涌上心头。他知道耶律星连的目的,这个混蛋想做渔翁,看他与方孝承两败俱伤,自个儿便能与成瑾长相厮守。
做梦!
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皇帝深深呼吸,回过神来,对上偷偷打量自个儿的王将军和胡统领的目光。
两人急忙低头。
“怎么了?”皇帝皱眉问。
两人欲言又止:“没、没……卑职失礼,请陛下恕罪。”
皇帝道:“有话就说,朕恕你们无罪。”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王将军壮起胆子将近来关于皇帝真假的流言说了一遍。就在此刻,朝中几位重臣又等在勤政殿前嚷着要面圣。
皇帝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他自然不能让人知道他前段时日被耶律星连关在密室,便淡淡道:“被信赖之人背叛,朕确是心绪不佳,因而一直避人,谁知竟生出这等滑稽猜想。罢了,朕这就去见见他们。”
*
作者有话要说:
耶律星连:跑咯~
第83章
皇帝先见过王将军和胡统领, 让二人放心,想必很快消息就会传到勤政殿前去,给那些人吃下定心丸。他便不急于会见群臣, 只让王将军去城门楼宣告此事, 证明方孝承所说皆是一派胡言, 自己则先仔细沐浴更衣, 完完全全地重整大荣天子的威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