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硫磺味充斥整个山洞。
宁长乐捂住口鼻,附在萧厉耳边小声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湿润的气息打在耳垂,萧厉感受到微小的氧意,不自觉地耸动耳朵,用极小的声音低语:“他们在熬硝。”
宁长乐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在制作火药。火药的主要成分就是硝石、木炭和硫磺。
这里的温泉是硫磺泉,加上山洞内的硝石矿,可不就是制作火药最好的地方嘛。
萧厉在看到扫地僧人的指甲发黄,有灼烧痕迹时,就有所怀疑。硝和硫磺都具有腐蚀性,长期接触,难免会留下痕迹。
大周硝石矿藏特别少,制硝不容易。他在北疆时,十万士兵只有不到两千人的精锐部队可以配备火器。
朝廷命令禁止私人制作火药,违令者斩首论处。灵山寺香火旺盛,和尚们不愁吃喝,到底为何会冒着生命危险制造火药?
山洞里的人把黑.火.药.装进木箱,用板车拉着往外走。
萧厉拉宁长乐躲避,轻声说道:“不知道他们要运到哪里。你先回去,我继续跟。”
宁长乐反手抓住萧厉的手臂:“我随你再去看看。”
这伙人敢制火药,手头上定有难以对付的火铳护身。宁长乐有些不放心萧厉的安全,怕他仗着武艺高强,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跟在板车后面,一路往下走,绕过一个山头,眼前豁然开朗。
是大海!
月光倾洒在海面,铺了一层波光粼粼的碎银,静谧恬淡又不失壮美。
宁长乐和萧厉都不是临安人,不知灵山寺群山之后就是大海,被大自然的美丽震惊到。
五六个僧人推着木板车,来到山脚。
海面上停了一艘小帆船。他们将装有火药的木箱,一箱箱抬到船上。
“这批火药极大可能和水匪有关。”萧厉沉声道。
他翻阅过对战卷宗。水匪有二十艘船,每艘船上除火箭、长矛、投石器等常规武器,还有火药弹。且弹药充足,每场战役,水匪都有大量投掷。
萧厉命令卫都总管彻查过辖下地区,黑市上并没有大宗火药交易的记录。
如此一结合,灵山寺的僧人和水匪极有可能是一伙的。灯下黑,越是张扬越不会有人注意,还可以防人偷泡温泉的由头,名正言顺地进行严苛的守卫。
这艘船有可能就是去往水匪的老巢。
临安水系发达,两面临海,有不少大河暗流入海。大周海运不发达,货运量也小。
水匪把老巢安在海岛,在各大水系杀烧抢掠,入夜后悄然返回海岛。
大海茫茫,没有很好的方向辨别能力,很难找到老巢。
“你回去找青牧,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从海岛回来。”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萧厉决定先去探探水匪老巢的底。
“不行!”宁长乐抓住萧厉的胳膊,拒绝道。
若置身于大海,面对的是数不尽的悍匪,说句难听的,萧厉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听话。”萧厉安抚地拍拍宁长乐的肩膀。
两人推搡间,不小心踩到树枝桠,发出咔嚓的细碎响声。
“什么声音?”一个僧人警觉地望向这边,萧厉摁住宁长乐的头趴下。
僧人正要往这走,同伴拽住他:“别疑神疑鬼的,可能是野兔子。货装满了,赶紧走。”
船帆迎风扬起,眼见就要离开。
“长乐,听话。”萧厉无奈地说道。
宁长乐见萧厉坚决,不可能不去。
他坚定地说道:“我也去。”
要死得死一块,省得留他一个人焦心。
帆船驶离岸口,再推脱就来不及了。
“走。”萧厉揽住宁长乐,快走几步,飞身而起,落于船尾。落地瞬间,两人俯身趴下,船舱恰好挡住匪徒的视线。
轻微的晃动没有激起放哨人的怀疑,他左右环视着,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帆船不大,只有一个舱室。两人俯身,能听到从木板传过来的几人打纸牌的声音。
“赢了赢了,给钱给钱。”
“唉,真是晦气,怎么又是他赢。”
“阿弥陀佛,真他娘的邪了门。”
这个声音是……那个扫地僧。
萧厉和宁长乐对视一眼,继续听。
“戒疤啊,你当和尚上瘾了不成。张口闭口阿弥陀佛。”
“这不成习惯了嘛。要我说,当和尚也挺好的,有吃有住还受人尊重。不像当土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被官兵们砍死,也总有一天不小心被火药炸死。小黑狗不就这么没的吗?”
“戒疤说得没错。临安城内的阔老爷们争着抢着买度牒,想做和尚哩。”
“人是当和尚嘛,那是在躲人丁徭役呢。我当年就是不想被拉着充壮丁才入得伙。”
萧厉诧异地看向宁长乐。大周礼尊佛法,僧人度牒怎能随意买卖?
宁长乐点点头。何止是买卖,简直是朝廷敛财的好手段。如今徭役繁重,死得人不知繁多,富户人家争相买度牒,以躲避差徭。一张度牒竞价千贯常有之,甚至能当做流通的货币来使用。
宁长乐自己也囤了不少,想等到价高时再卖出去,赚上一笔。
萧厉沉重地闭眼。这破败溃烂的萧氏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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