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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音细微,只堪让对方一人听清。
    那千户蜂蛰似的抽回手:“你是……”
    苏晏微微颔首,语气一脉诚挚:“千户大人护卫皇城责任重大,遇事多加盘问也是应当。今夜只是一场误会,在下酒醉失言,大人切莫放在心上,只当全无此事就好。”
    千户脸色微变,那双惯于狠戾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糅杂着感激的异样目光,忽然抱了抱拳,低声道:“多谢。”
    苏晏莞尔。
    锦衣卫千户飞身上马,呼喝:“走!”
    一干缇骑不知所以,有人不甘觑问,被他狠狠一鞭抽在身上,不敢再多言语。立时人马扬尘而去,转眼不见。
    苏晏长长舒了口气,苦笑自语:“看来我的脸皮真要练到厚而无形、黑而无色的地步了,也不知算不算好事。”
    他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举步下桥,忽然觉得漏了什么,回头往桥洞阴影深处望去,只黑黝黝的不见半点光。
    犹豫半晌,他脱去外衫,淌进冰凉的河水中,摸到一人,半扶半拖地弄上岸。
    那人一身劲装,黑巾蒙面,四肢僵冷,双目紧闭,好似昏死了一般。
    苏晏剥去黑巾,只见满脸是血,勉强只能看出五官轮廓,以及青白如死人的唇色。伸指往鼻端探去,仿佛还有些游丝般的气息,忙拉开湿冷的衣襟按压他胸口。
    那人突然如垂死的鱼般猛地一颤,五指箍住苏晏的手腕,目中射出一道寒凛的光,右手剑锋架上他的肩膀。
    苏晏轻易挣开他无力的手指,撇嘴道:“老子冒着被恶霸调戏的危险出手相救,你倒拿剑指我,好哇,你就给我使劲地回光返照,一会儿挂了丢进河里喂王八。”
    那人极力睁开的双目中怒色涌动,手臂颓然落地,却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第十一章 不料遭人陷害
    “苏晏!”
    耳边一声闷雷贯顶,苏晏刹时惊醒,脱口而出:“——到!”待看清皇帝沉沉的脸色,冷汗顿出,忙跪在皇帝脚边道:“臣罪该万死。”
    景隆帝低头看他天青色常服,背上一道瘦伶伶的脊线,银钑花束带扣住的腰身只堪合握,一发显得可怜,微叹口气:“你若困乏,便下去歇息吧。”
    苏晏昨夜里湿淋淋地将那黑衣人运回家,差人去请大夫来看视,烧水更衣,敷药包扎,又把火炕烧旺驱除他体内寒气,纵有小厮打下手,也忙活了大半夜,才稳住了气息,总算是性命无忧。
    他一宿未眠,酒气不曾发尽,又浸了凉水,次日便觉得脚下有些虚浮乏力。过了午更是头脑昏沉,浑身倦怠,在御书房伺候时竟然眯糊起来。
    皇帝虽不计较,苏晏却不敢放肆,顿首道:“臣一时恍惚,御前失仪,以后不敢了,望皇上恕罪。”
    景隆帝看了看他,“罢了,你到边上去,把内阁的票拟归理一下,誊清楚。”
    苏晏领了旨,坐到下首的案几边上。
    过了小半个时辰,景隆帝忽然觉得边上半点声息也无,侧头一看,只见苏晏伏在案几上,纹丝不动地睡着了,悬垂的右手尤拈着一支紫毫笔,水竹笔管将指尖映得青透如玉。
    随侍太监蓝喜连忙上前:“皇爷,奴婢去叱醒他。”
    景隆帝伸手拦住,嘘了一声,“别出声,让他睡吧。”
    苏晏辗转醒来,直勾勾望着明黄帐顶发了一阵呆,蓦然意识到不对,惊叫一声,翻身滚下龙榻。
    门外一个十三四岁的内侍闻声进来,苏晏急问:“小公公,这是哪里?我为何在这里?”
    内侍道:“这里是御书房后面的偏殿,皇爷批完折子有时在此歇息。之前是蓝公公命小的们把您送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苏晏怔了半晌,又问:“皇上可还在御书房?”
    “小的不知。”
    苏晏忙起身整装,匆匆走去御书房,却不见皇帝,只两三内侍在掸拭书册,一问之下才知道皇帝一个时辰前忽然摆驾东宫,蓝喜也一并跟去了。
    这下苏晏倒犹豫起来,究竟是要赶去东宫谢罪呢,还是留在书房等皇帝回来?正在踌躇间,听见门外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景隆帝甩帘进来,满面阴霾,额角青筋暗伏,见到苏晏立在案前,目中划过一道厉光,吩咐左右:“你们都出去。”
    内侍顷刻退得一干二净,苏晏看皇帝脸色阴沉地踱过来,直觉要发生不祥之事,惴惴不安地行礼:“臣叩见皇上。”
    景隆帝并未让他起身,负着手问:“苏侍读,太子最近学业如何?”
    苏晏小心谨慎地回答:“殿下敏而好学,常向臣索要四库书籍翻阅,至于学业精进如何,臣不敢妄议,理当由众位大学士评点。”
    景隆帝淡淡道:“是么,太子平常都向你要了什么书?”
    苏晏道:“多是《孝经注疏》《稽古录》之类。”
    景隆帝冷笑:“只这些?没有《翰林风月》么?”
    苏晏愕然,却见皇帝从袖里抽出本册子来,啪地摔在他面前。
    他伸手一翻,赫然是本男风春宫图,首幅便是林下花床,两个男子交口接舌,曲髀叠抱,淫靡至极。图旁题诗云:“座上香盈果满车,谁家少年润无暇。为采蔷薇颜色媚,赚来试折后庭花。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回头低唤快些儿,叮咛休与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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