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贺霖等的就是这句,赶紧说:“那行,别忘了你说的话。我留个内侍在殿外等你,结束后早些儿过来,我还有不少新玩意儿要给你瞧呢。”
苏晏正色答应,再三保证自己绝不溜号,太子才满意地走了。
殿内又恢复了宁静。苏晏带着三四分醉意,继续支颐闭目养神,养着养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蓝喜进殿来,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便吩咐两名内侍将苏大人扶去寝殿的床榻上休息。
内侍们为苏晏脱去鞋履,摘掉冠帽,安顿好之后,轻手轻脚离开。蓝喜不紧不慢地走进殿来,在桌案边驻足。
红木底座上放置着一座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通体为端穆冷峻的灰黑色,炉体造型沉稳古朴,雕镂玲珑剔透又不失典雅,是景隆帝颇为喜爱的款式。蓝喜提起炉盖,放进一片香饼,点燃后盖上炉盖,丝丝袅袅的青烟便从镂空炉盖间飘出,不多时满室幽香氤氲。
多桂儿在殿门口掀着鼻子嗅了嗅,忍不住小声问:“公公,这是天水香吧?醉酒之人不合用的……”
天水香,取“天一生水”之意,由沉香、茱萸、苏合香、琥珀、桂皮、干姜等六味香料,佐以蜂蜜、黑豆汤,碾粉焙干制成。因其六味香品都能入肾,肾水旺可滋命门之火,水火相济则为男子益精补气,用之可得大裨益,故而也被称为“帐中香”。用时只一点要小心,不可与酒气混合,否则两相催发,壮阳良品便成了催情淫药,极易乱性。
“合不合用,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说了算。”蓝喜走到殿门,用拂尘柄戳了一下多桂儿的额角,“所以你呀,永远只能是个毛崽子。”
苏晏朦胧中似醒非醒,只觉遍体燥热,紧窄的衣衫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躺在床榻上,以为是在家里,便伸手撕扯肋下带结,把外袍掀开,想脱掉又睁不开眼,胡乱拽了几下,继而解开中单的系带,上身这才舒服了些。
脚底仿佛生了两盆炭火,他曲起双脚相互磨蹭,把白绫软袜也蹭掉了,这才翻个身,半趴着继续睡。
热融融的温泉水包裹着他,荡漾出一股随波漂流、物我两忘般的惬意,但又热得有些过了头,在骨缝里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随着血流游走全身。他迷蒙不自觉地将脸颊贴在微凉的玉簟,汲取一些儿清凉,然而那只是杯水车薪。
他在水里,却依然是条渴水之鱼,翕动着嘴唇,迫切地想要衔取点什么。身体的每一下挪动与磨蹭,都只能引出更多火苗簇聚攒动……
忽然前额一凉,他无意识地追逐着那股凉意,转脸将嘴唇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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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帝从慈宁宫返驾,半途耽搁了一段时间,回到养心殿,见正殿无人,便问侍立的蓝喜:“什么时辰了?”
蓝喜闻一知十,答:“未时三刻了。苏少卿在午时半来此候驾,等了半个多时辰,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着了?”
“是。大约今日被敬了不少寿酒,酒劲上头,醉得厉害,奴婢怎么都唤不醒他,斗胆让小的们将他扶去后殿躺着。”蓝喜说着,不轻不重甩了自己两记耳光,“奴婢怎能自作主张!那可是龙榻,是什么人都能躺的么?奴婢万不该想起,他前几月在御书房侍奉时倦极而睡,皇爷着奴婢将他安置在榻上,以为这回也照旧——此一时彼一时,皇爷这不还没下令嘛!奴婢万死,这便去拽他起来。”
蓝喜急巴巴往寝殿走,皇帝在他身后猛地提声:“等等!”
他脚步立时停住,又听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容与,“你们在外面候着,朕进去瞧瞧。”
蓝喜低头诺了一声,嘴角轻扬。
皇帝走进寝殿,空气中浮动的暗香拂面而来。这气味馥而不腻,余韵悠长,他一时没闻出究竟是什么香,只当御用监又换了新香方。
纱幔半垂的龙榻边沿,探出半截冰琢雪砌的手臂,指尖如午夜昙花似的微垂着,在映入皇帝眼帘的刹那间,倏然拨动了他的心弦。
皇帝脚步轻悄地上前,见少年官员手搭床沿,半侧俯卧,一袭浓丽红袍凌乱地搭在身上,赤裸双足从袍下探出,脚踝曲线玲珑。
袍子滑落的肩头,是红浪中耸起的圆润山丘,连着清瘦的颈窝。一小片白玉似的胸膛,散漫衣襟掩不住,耀人眼目地剥露出来,连带着对其余未曾见光的肌肤的遐想,明月般皎洁,惊雷般灿烂,在皇帝眼前炸开。寝殿、皇宫、整个风云呼啸的天下从他耳边寂然而飞速地退去,此刻心神,仿佛只为一人光华所系。
皇帝定定地看了许久,长出口气,走到床沿坐下,端详苏晏泛着潮红的脸颊,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前额。
苏晏睡梦难宁地动了动,转过脸,用嘴唇轻蹭皇帝的掌心。
柔嫩触感从掌心蔓延而上,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应和,皇帝不堪忍受地抽回了手,俯下身子。
苏晏依稀感到一道灼热气息的接近,如梦初醒地睁眼。皇帝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修眉朗目逐渐清晰,苏晏带着醉意笑起来:“皇爷……为什么在我家?”
皇帝被这笑冲击得心神一窒,哑声道:“是你在朕的家,朕寝殿的龙床上……”
“……哦。”苏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头脑被酒力与香气浸泡得混沌绵软,但仍竭尽所能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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