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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好儒雅,故而百官所献寿礼多是以诗词歌赋、书帖丹青为主。內侍分门别类收了。
    苏晏的寿礼也在其中,就放在“乐”那一列。除了有计划地整人,和被攻击时疯狂反击之外,本质上他是个不爱出风头的,递完乐谱后就默默回到队列里。
    太常寺少卿边月献的恰好也是乐谱,一见盘中的《春江花月夜》,对苏晏道:“苏少卿这是乐谱?不是誊抄的张若虚之诗?放错类别了罢。”
    苏晏答:“的确是乐谱。原名《浔阳月夜》,因其改编后与《春江花月夜》的意境更为吻合,故而更名。”
    旁边几名官员听了,低声赞道:“平日只道苏大人有口才、有诗才,却不知还有乐才。”
    苏晏连忙自谦:“不敢当,偶听江边一老翁弹此曲,觉得动听,本官强记下来,拾人牙慧而已。”
    边月听了更加不爽。太常寺司礼乐,下属太乐署掌调钟律,他身为太常寺少卿,什么乐谱没听过,这《浔阳月夜》根本闻所未闻。怕不是乡野俚音,为了碰瓷名诗故意取个重名,还敢献给皇帝做寿礼,简直是笑话。
    顿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想让这附庸风雅的苏十二出个大丑。他一转念,出列向御座拱手,扬声咏起了贺寿诗:“……鞶锡共欢恩似海,凯歌齐祝寿同天。微臣亦有迎銮曲,愿奏君王玉几前。”
    ——马屁精。苏晏在心里暗暗吐槽,什么恩似海、寿同天,俗不俗?你怎么不喊“景隆皇帝,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山河”呢?保证更有气势。
    皇帝道:“哦,边少卿要献曲?”
    边月拱手:“臣率属下太乐署,日夜钻研古人雅乐,终于谱成这首《迎銮曲》,以贺万岁圣寿。”
    皇帝颔首:“既如此,众位臣工不妨也一起听。”
    边月当即唤了太乐署的乐师们进来,各种丝竹管弦编钟排开,训练有素地合奏起来。果然气势恢宏,典雅庄重,听得官员们纷纷捋须点头,面露赞许之色。
    苏晏其实不太喜欢雅乐。雅乐讲究的是个“正”字,为了不出格少用变调,演奏技巧也单一,旋律就显得平淡拖沓。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叫主旋律、假大空。
    虽然在上流社会的礼仪活动中,雅乐才是阳春白雪,但民间始终对其欣赏不能,觉得勾栏小调都比它听着有意思。而不少贵族也忍受不了雅乐的沉闷呆板,偷偷听起了靡靡之音。所以孔子当初才感叹“礼崩乐坏”。
    但谁要是在正式场合说雅乐不好听,那就要被卫道士们指责为审美低俗,甚至不知伦礼了。
    苏晏才没那个装十三的兴趣。说民乐低俗?“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一曲《迎銮曲》奏完,边月得皇帝赞了声“不错”,得意扬扬地目视苏晏:“不知苏大人那首从‘江边一老翁’处听来的曲儿,是什么乡野调子?别是自己写的,不好意思署名就假称听来的,拿到御前来滥竽充数罢?”
    苏晏知道边月故意挑衅,无非是觉得专业领域被人侵犯了。自己要是自娱自乐,找几个乐师在家演奏,说不定他听到了还能一笑而过。但献礼于御前,无形中就是别了他的苗头,所以要借机生事,本质上还是争宠。
    苏晏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敷衍地笑了笑:“边大人,你献你的雅乐,我献我的民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么,何必非要替皇爷操这份择优汰劣的心,再说你也操不起呀。”
    边月听他话中影射之意,气不打一处来,朝皇帝拱手:“陛下圣明,微臣绝无僭越之意,只因司掌礼乐,想听一听苏大人进献的曲子而已。尚算精良的话,收录进太乐署的曲谱总览中也无妨。”
    与他交好的几名官员附和道:“边大人乃是乐理大家,连他都没听过的曲子,想是从未现过世的新作。不如就让苏大人同在御前献曲,以贻君一笑,也好让我等都见识见识苏大人的高才。”
    话说得似乎在理,但苏晏如何听不出来,这是暗嘲他班门弄斧,一旦晒出外行水平来,必将沦为朝臣们的笑柄。
    景隆帝看了苏晏一眼,有意为他掩护,说道:“新曲方成,乐工尚未熟悉,仓促间恐难演奏。”
    边月忙答:“启禀陛下,苏大人若是不擅长器乐,不愿亲奏,太乐署的乐师均善鼓弹,技术精湛,哪怕新曲谱,看上两遍也便上手了。”
    景隆帝沉默了一下,又道:“既然是寿礼,朕收下了,也未必非得在此刻就听——”
    “陛下!”苏晏忽然扬声道,“臣的确不擅长器乐,既然边大人对太乐署的乐师这般有信心,当场演奏臣所献之曲亦无不可。也无需整个班子,一琵琶、一洞箫足矣。”
    他这么说了,想必是心中有数,皇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颔首道:“准。”
    边月从乐工中唤出两人,对苏晏道:“这是我太乐署最好的琵琶师与箫师,回头可别赖他们学艺不精啊。”
    苏晏不以为意地笑笑,将內侍送下来的曲谱递给这两人。
    曲谱因为是合奏版,分为琵琶与箫两卷,两人分别取了仔细参阅,脸色逐渐涨红,蹙眉抿嘴,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
    边月瞥了一眼,对两名乐师道:“越善弹奏,越是难以忍受拙劣曲谱,委屈你们了。”
    两人连连答:“不委屈!半点也不委屈!这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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