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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官员纷纷抽了口气——本朝官员勋贵们贪墨受贿或是假公济私常见,但背负几十条人命债的却是罕见得很。哪怕是当初气焰熏天的冯去恶,想收拾什么人也得先罗织罪名,按流程下驾帖才派出缇骑捉拿。倘若咸安侯与奉安侯因抢夺田产就公然打死百姓,可谓嚣张以极!
    卫演当即叱责:“血口喷人!老夫与奉安侯什么时候占田害民?为何这么多年不见有人去衙门鸣冤告状?分明是你编造罪名诬陷老夫。污蔑构陷国戚侯伯是什么罪?你苏十二既然熟读大铭律,不妨也来说一说!”
    苏晏微微冷笑:“我既然会说出口,自然有实证。两位侯爷若以为将苦主家属驱逐至外地,贬为贱籍丐户任人捶楚,就能掩盖自己的罪行,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已找到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如今都在顺天府衙门外,排着队等着状告两位侯爷呢!”
    “……那是你苏晏找的托儿!”卫演道,“因为奉安侯曾经弹劾过你勾结江湖草寇,蓄养死士谋刺他,你便怀恨在心,不仅要置他于死地,还想把整个卫家拖下水。这是你排除异己的惯用手段!看似大义凛然,实际上最为假仁假义的人就是你!”
    苏晏反问:“那还请咸安侯仔细说说,我如何假仁假义?是像二位侯爷这样,每年朝廷发禄米1200石,开销却是俸禄的千倍不止,名下住宅与园林加起来比皇宫东西两苑还大,养了数千仆婢以供自己享乐?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不是强取豪夺来的,难道还是天上掉下来的?那天上怎么不也掉个庄园给我,以至于我拿着24石的月俸,只能住200两银子买的一套小宅子?”
    府邸与庄园是明摆着的,不仅京师,各地还有卫家的田产,这方面卫演无从辩驳,只能一口咬定:“那些都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
    苏晏大笑:骗鬼呢,豫王早在去年,在梧桐水榭,就已经把你卫家的老底都揭给我看啦!
    “早年庆州沦陷于鞑靼马蹄下,卫老爷子去世后,二位无力率领庆州军,接连溃败之下不得不逃至京城恳请先帝收留。别说偌大家产了,哪怕还有些金银细软,都不至于抵达京城时整个队伍只剩百余人,连盔甲都穿不齐!你的祖上财产莫不是随风邮寄过来的?”
    卫演冷不防被人揭了老底,窘迫得面红耳赤。
    “整整二十年,你们卫家在我大铭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把自己养肥成一个盛阀大族?”苏晏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们的鼻子,“下梁不正下梁外,你们卫家的族子舍人在京杭运河上阻挠贸易,为垄断漕运利益拷掠无辜,简直是水匪恶霸,弄得两岸百姓谤怨载途。状子告到有司衙门,被你们强行压下。如今有部分状纸辗转到了我手里,咸安侯可要亲眼看看,也让诸位大人见识一下卫家的厉害?”
    朝臣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卫演急促的辩白。
    两侧侍立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以金瓜的长柄顿地,发出统一的震响,才将这股声浪压制下来。
    苏晏趁热打铁,再次逼问:“还有奉安侯,这些年来强抢奸淫了多少民女?他的侯府内建有专供淫乐的房,不少反抗激烈不顺他心意的女子,暗中被杀、被逼自尽。整个奉安侯府深夜尽是女子冤魂的啼哭声,你身为兄长有没有听见?”
    最后一句阴森森的有如冤魂附体,卫演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仍咬着牙道:“奉安侯如今病体难支,哪怕你随便捏造什么罪名,他也难当面对质。但他再怎么老病,侯爵依然是侯爵,不是你空口白牙就能污蔑的!”
    苏晏冷笑:“证据?我当然也有。我身边有个侍卫叫荆红追,他的亲姐姐荆红桃,就是在奉安侯手上被一条衣带活活绞死的!苦主如今也在顺天府衙门外,等着告卫浚的状呢!”
    他朝场边的一名校尉抬手示意,便有一队锦衣卫搬了好几个木箱走进广场,放在砖石地面上。苏晏打开箱盖,向众臣展示箱中各种状子、证词、血书与遗物。
    众人围上前观看,更是哗然。
    卫演有如芒刺在背,也想看个究竟,又觉得堵心,同时还焦急难当,在心底埋怨着该来的人怎么还不来。
    一名负责传话的內侍在此刻悄悄走到蓝喜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蓝喜转而对景隆帝禀道:“皇爷,长宁伯卫阙在午门外求见。因为过了入朝时间,禁军不放他进来。但他自称,有极为要紧的事,要禀明皇爷。
    卫阙是卫演的儿子,卫贵妃的长兄。此来必为苏晏弹劾卫家之事。
    但于情于理,又不能不准他上朝说话,于是景隆帝颔首道:“宣。”
    不多时,卫阙一身伯爵朝服,手持笏板与奏本,大步流星地来到奉天门广场,向御座行礼。
    与父亲和叔父比起来,长宁伯卫阙要低调与收敛得多,甚至被戏称为“老实人”。他平时在朝堂上很少说话,偶尔参与政事讨论,言辞也谦逊,故而朝臣们对他印象颇佳。
    景隆帝问:“长宁伯早朝不是告了假,怎么又半途赶来了?”
    卫阙道:“臣有本要奏。”
    景隆帝微微颔首,左右內侍下去将奏本取来,上呈给皇帝。皇帝打开迅速浏览,只看到中段,就把奏本一合,说道:“奏本朕收了。但今日朝会拖得太久,朕略感疲乏,需要歇口气。退朝后,长宁伯来一趟御书房,再与朕详细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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