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房内才传出苏晏略显疲惫的声音:“我知道了。你们让我静一静,把脑子理清楚,行不行?”
双双吃了闭门羹的两人,不甘又无奈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豫王低声道:“这事你就不能先压一压,或者就说荆红追为了暂避风头先躲起来几日?对卫家的弹劾尚未完成,荆红追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清河在情绪上受了打击,影响明日朝会上的发挥怎么办。”
“我本想先瞒一瞒,谁知那么不凑巧,两头撞上。”沈柒盯着紧闭的房门看,目光像一柄想要撬开门缝的刀子,“清河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不过是走了一个侍卫,清河也许会不习惯,会恼火,甚至会有那么些伤心难过,但他是个既聪明又练达的人,缘尽人散、覆水难收的道理,我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能想通。”
他口中聪明练达的苏清河此时正在荆红追的房内,憋着一肚子的委屈与火气四下翻搜。
上次不辞而别,好歹还留下一封亲笔信,这回就托沈柒转述了两句话——还他妈不是人话——算什么事!该死的荆红追,这最好是个抽风的玩笑,不然等回来时,头都给你拧掉!
苏晏气冲冲地找了许久,没发现任何异常与遗留物。荆红追的房间就像他本人一样,坚硬、整齐、利落,没有任何花哨多余的装饰,唯独在床边柜内留存了一葫酒。
拿起酒葫芦,苏晏泄气地坐在床沿,拔开盖子猛灌了一口。
入口绵醇,酒劲十足,但有点酸尾——是自酿的红曲酒。
他忽然想起去年六月初七的生辰,荆红追就拎着这么一葫酒拦在自己面前,冷毅的脸上隐隐透着紧张与期待,仿佛下一刻就要转身逃走,但最后还是把葫芦递过来,低声道:“祝大人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绵延个屁,还不是说断就断,说走就走。”苏晏喃喃着,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倒酒,喝得又急又狼狈,酒液洒得满衣襟都是,“我管你有什么理由、什么苦衷,这么一走了之就是辜负我!你不相信我能解决麻烦,不相信我能接受变故,也不相信我在面临取舍时的选择,你他妈就想着有事自己扛。
“王八蛋!我以为至少还有你会比较听话,让人省心,结果呢?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王八蛋……”
苏晏咭咭哝哝地骂着,把这葫酒当荆红追本人似的恶狠狠吞咽,脸颊与脖颈很快就浮起了大片红晕。
房门外,沈柒与豫王越等越觉得心里发慌。忽然听见房内“咚”的一声,像什么硬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豫王忍不住了:“不行,本王要进去瞧瞧。”
沈柒在他说话时掌劲一吐,震断了门栓,直接推门进去。
两人转过屏风,一眼就见苏晏垂着脑袋坐在床沿,地上躺着个湿漉漉的空葫芦,满屋子都是蒸腾的酒气。
空腹喝了这么多酒?沈柒与豫王连忙上前查看苏晏的情况。要说苏晏平时酒量还行,不是很烈性的酒,慢慢喝的话,两三斤不成问题,但眼下他喝的是急酒、闷酒,就特别容易上头。
豫王抬起苏晏的下颌,果然见满脸酡红、眼神迷离,至少有了七八分醉意。
“借酒浇愁啊。”千杯不醉的豫王半是酸涩、半是感慨地叹了一句,“能喝醉……也挺好。”
“好个屁,闷酒伤身。”沈柒摸了摸苏晏发烫的额头与手心,皱眉道,“我去找小厮熬醒酒汤。”
他刚要转身,被苏晏一把攥住手腕。“先、先别走……”苏晏恳求。
沈柒在豫王酸溜溜的眼神中,另一只手覆住了苏晏的手背,温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让他去拿醒酒汤。”
房间里就三个人,这被排除在外的“他”当然指的是豫王了。
豫王还没来得及反击,只见苏晏抽回手,一边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个人形,一边大着舌头说:“不用……陪……我就想问、问问,见到我家小妾了吗……我放在那儿……那么大的一个小妾呢?”
沈柒:“……”
豫王:“……”
“怎么丢了,你们谁、谁见到了?是不是你们藏、藏起来了?快还我!妈的我就知、知道你们不安好心……”
豫王左右看看,见桌面有壶冷茶,把壶盖一掀就想泼他。
沈柒一把拦住:“他喝醉了!醉话作不得数。”
“酒后吐真言。”豫王悻悻然磨着牙,“他心里就只记挂着走了的‘小妾’,站在面前的大活人却视而不见,还倒打一耙!”
沈柒心里也不是滋味,冷着脸道:“人也好,东西也好,没了以后就格外念他的好处,这不是人之常情?”
“那你打算让他这么念一辈子?”豫王嗤道。
“念不了一辈子。”沈柒用衣袖擦去苏晏头发上的酒渍,语气低缓而平静,又从平静中渗出一丝带血腥味的寒意,“这就像皮肤上的赘生物,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刀割去,或许他会痛过一阵,但有我陪伴左右,伤口终究会痊愈。”
豫王琢磨着沈柒的言下之意,不仅嗅出血腥气,还有种阴狠偏执的病态,越发觉得此人不是好东西。
苏晏发起了酒疯。他发酒疯的方式比较特别,既非寻衅滋事的武疯,亦非喋喋不休的文疯,他疯得特别入戏。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他拽着沈柒的衣袖,气势昂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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