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宠的太子,时刻担心被废,倍受煎熬;受宠的太子,始终得在野心难遏与谨小慎微间寻找平衡,又是一种煎熬。”
这种煎熬,比起在冷宫的她,又如何?
卫兰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出了眼泪:
君恩御幸是假的。
父慈子孝也是假的。
没有更早一些遇上洞察人心的鹤先生,她醒悟得太迟,可朱贺霖呢?岂不是至今还沉浸在假象中!或许直到他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才会真正看明白这一点。
一想到所恨之人要倒霉,卫兰就如自己遇到幸事,打心眼儿里高兴起来。
“昭儿,太后带走你是对的。”她喃喃道,“与娘一同困在这里,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要乖觉,要精明,要顺顺利利地长大,把娘从这冷宫里用龙舆凤辇接出去……你外公冒险传消息进来,说太子在南京出了事……昭儿,你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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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豫王深吸口气,按捺住心底的震憾与不满,劝谏道:“皇兄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儿子给父亲的私信,不是呈给朝廷的公文,太子的这副态度,臣弟倒是毫不意外。至于清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是他相识相熟之人,又是关乎社稷国本之事,他怎么可能不管?”
皇帝不为所动,下了逐客令:“你可以退安了。还有,以后这种替太子说项的东西,不必再往朕这里送。”
豫王见皇帝毫不避讳地当着宫人的面扫他的脸,也恼火地提高了声量:“那也得先弄清楚前因后果罢?”
皇帝道:“从南京来的好几道奏本,不是把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另外朕也派了人员前往南京,详细调查。朕一边要等待调查结果,一边还要应付那些热衷弹劾的文臣言官,已经够烦的了,你身为朕的亲弟弟,不能分忧,至少也别添堵。去罢!”
豫王仍不甘心:“就算太子有错处,也牵扯不到清河身上,他——”
“——他是朕的臣子!不是太子的,也不是你朱栩竟的!”皇帝陡然一声喝。
豫王拍案而起,气冲冲地走了。
“哎哟王爷,有话好好说,别朝皇爷发火呀……”蓝喜在殿门口差点与豫王撞了个满怀,连忙避让,嘴里招呼道,“王爷您慢走啊!”
进了殿,见跪了一地的宫人,蓝喜又叱道:“一伙没眼力见儿的还杵在这里,给皇爷看着添堵,还不快出去!”
宫人们心里委屈:皇爷不发令,哪个敢擅自离去?但谁也不敢在这位“内官第一人”面前吱声,赶忙俯身后退着出殿。
蓝喜关上殿门,上前收拾桌面上的灰烬。
皇帝却抬手阻止了他,屏住呼吸,亲自将信纸焚烧后的灰烬拢进掌心,吩咐他取个空盒子来。
将灰烬装入盒中,只得小小的一撮。皇帝盖上盒盖,递给蓝喜:“收入抽屉里。”
“放‘那个奏本’的抽屉?”蓝喜谨慎地问。
皇帝疲倦地点点头。
蓝喜拿着小盒,走到御案前,打开一个抽屉,把盒子放在去年苏晏从陕西送来的奏本旁边,重又锁好。
“皇爷唉……”回到榻边的蓝喜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叹道,“时候不早,该就寝了。”
皇帝转头望向夜沉沉的窗外:“时间也不多了。朕听你说,明日有几名给事中,也要加入弹劾的队伍?”
蓝喜答:“是通政司的崔参议向奴婢透的风儿。崔锦屏,皇爷还记得罢,与苏侍郎同科的状元郎。”
皇帝颔首:“记得,恩荣宴上,‘龙跃金鳞会有时’的那个。一个自恃才华、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怎么会对朝堂上的动荡无动于衷?这是选择好了站队,想谋求晋升的机会。”
蓝喜问:“那么皇爷打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呢?”
“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皇帝道,“满朝不少咄咄目光,只看到苏晏年未弱冠,两年间由从五品洗马,跃居正三品南京礼部侍郎,哪怕贬去了南京,也一个个眼红得很,故意无视他的功绩,只抓着他的年龄说事,说他年少幸进。可又有几人能认清,天底下,只得这么一个苏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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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不知由何而起的风声,从皇宫悄悄吹了出去,渗入满朝文武之间,说皇帝对来给太子说项求情的豫王发了大脾气,还对太子的朋党比周表示出不满。
朝臣们琢磨着这个消息的可靠性和含金量,各有各的考量,有的继续观望,有的摇摆不定,有的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而就从传闻中求情的那日之后,呈上去的弹劾奏本也不再留中不发了,改为批复两个字:“再议”。
这其中的变化耐人寻味。
“这是顶不住压力了啊!”因为太后一道懿旨,荣升为二皇子老师的阁老王千禾抚掌道。
另一位同样是皇子师的阁老焦阳摇头:“皇爷何等心性之人,十五年来你还没看透?从外面来的压力不可能折服他,反而是由内自生的病,才是他态度有所转变的原因。”
“什么病?”王千禾问,“困扰多年的头疾?”
焦阳笑道:“不,是帝王的通病。”
王千禾点头道:“多亏焦阁老提点,我也回过味儿来了。形势似乎正慢慢偏向我们这边,我们不妨再添柴加油,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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