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皇帝是如何知晓这两个不见经传的名字的,就连蓝喜也不清楚,为何突然要查此二人。
沈柒接了任务,暗令各府各州的探子们广撒网,细筛查。过了两个月,终于查明身份,还真有这么两个人。一个正在山东,担任卫所的镇抚,从五品;另一个前两年在知县任上辞官不干,如今在民间开书院讲学。
一个地方的中层军官,一个辞官讲学的老儒,不知名字是怎么入了皇帝的眼?沈柒曾百思不得其解。
但现下,其中一个名字从苏晏嘴里吐了出来,自然而然,胸有成竹,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沈柒隐隐明白了什么,瞳孔一缩,忽然转头峻声喝道:“——谁在那里偷听?”
走廊转角处,苏小京吓得托盘差点脱手掉地,连忙稳住盘中酒壶、酒杯。
苏晏闻声望去,失笑道:“这是我府上,不是北镇抚司也不是皇宫,七郎且放放轻松。小京,过来,把我今年新酿的桃花酿给指挥使大人尝尝。”
苏小京趿着双木屐,吧嗒吧嗒走过来,将托盘往树下石桌一放,抱怨道:“可吓死我了。都说锦衣卫煞气重,我平日里没觉得,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苏晏笑着给他先倒了一杯:“拿去喝,压压惊。”
苏小京谢过大人,高高兴兴地喝了一杯,还想再讨一杯。沈柒盯得他如芒在背,他只好放下酒杯,嘿嘿笑道:“两位大人聊,我不打扰,这就告退。”说着一溜烟跑了。
“……这孩子。”苏晏含笑摇摇头。
沈柒把视线从苏小京的后背收回来,拿个新杯斟完酒,递给苏晏:“府里小厮长大了,好歹要立个规矩,让他们知道尊卑与分寸,否则迟早要恃宠生骄。”
苏晏接过酒先不喝,也给他斟了一杯酒,待两人举杯相敬,方才慢慢抿了,说道:“无妨。我爱看他们这么野着。野着才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奴仆与物件。”
第320章 苏相何需回春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沈柒问。
苏晏轻轻晃荡着杯中酒,略一思索后,答道:“多管齐下。戚敬塘擅长兵法,于山东一带讨贼颇有成效,只是一直被上司抢功,故而朝堂上名声未显。还请七郎尽快将他功绩调查仔细,形成奏报呈给内阁,我才有举荐他的由头。
“于阁老那边,我会去说项。他若执意不肯用戚敬塘,那就只能靠皇上的旨意来压了。不过我相信,这两人只要互相接触、共事一段时间,就会惺惺相惜。
“另外,这两天我在家将养也没闲着,已命人将赵世臻请来一叙。此人倒是真有意思,身为七品小官,见了我这个阁老竟然毫无异色,说话不卑不亢。只在最后,我告诉他准备调他去天工院,专门进行火器方面的研究时,他才露出感激之色,紧接着就把自己辛苦半辈子写的火器图谱送给我了。”
苏晏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皮包得严严实实,还加装了防撞边角的册子,递给沈柒。册子封面上写着“焕曜神兵谱”几个字。
沈柒翻看了几页,见图文并茂,都是各种新式火器的构造、制法、操作方法等的手绘图,包括了铳、炮、雷等,旁边配以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明。
“此人还真是个火器痴。”沈柒哂道,“也不知他所改良的这些火器能不能造得出来,造出来后攻效如何?”
苏晏又给他斟了杯酒,“老赵有想法、有技术,还有股子痴劲,所缺的就是一个研究平台与资金支持。这些我都能给他,就看他能不能捣腾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研制火器费用不菲,户部尚书徐瑞麒可抠门得很。”沈柒提醒他。
不提徐尚书也罢,一提苏晏就来气:“他专门抠在不该抠的地方,年年掏十几万两搞鳌山灯会倒是大方得很!今年春节遇到国丧,灯会没举办,省下的银子给天工院刚好。还有,我看今后的元宵灯会也不必做得那么隆重奢华,意思意思就够了,那些火药拿来放烟花多浪费,不如留给我做子弹和地雷啊!”
沈柒笑了笑:“好主意。”
苏晏把《焕曜神兵谱》重又地揣回怀里,打算一定要留传后世,震撼一下后人,好叫他们知道老祖宗的厉害之处。
“七郎,妖书一事你可有什么破解的头绪?”苏晏问。
沈柒道:“其实我们都能猜到这事背后的推手是谁,大概与鹤先生、弈者脱不了干系。难就难在两点,一是如何破除谣言,证明景隆帝的确是显祖皇帝的血脉,这样民心才会安定。二是如何引蛇出洞,诱使鹤先生与弈者全力出手,掏出他们所有的底牌。”
苏晏点头,轻叹口气:“要证明一个老女人三四十年前的清白……这可真是难倒我了。尤其‘通奸’这种事,要证明有,伪造证据容易得很,譬如篡改过的书信、偷走的信物、冒充的当事人等等;可要证明没有,却很难拿出证物来,任你怎么描都是黑,就算有当年的人证,也是口说无凭。”
“……这年头要是有DNA检测就好了。”苏晏嘀咕一声,又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只有全然不靠谱的滴血认亲。即便靠谱,也没法去皇陵里找显祖皇帝讨要一滴血。”
沈柒也觉得棘手。书可以焚烧,地下印厂可以捣毁,幕后黑手可以抓获,可这种越传越广的谣言,又该如何破除呢?诛心的谣言,杀人于无形,可比千军万马更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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