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吩咐:“继续查。不仅要查那户的主家,连同其所有仆婢,乃至受雇的佃户、短工等都要查个底朝天。”
高朔应承完,又问:“那苏小京呢?”
沈柒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命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盯着。我倒要看看,这小厮是被人收买,还是对方早就埋下的一步棋。”
“听大人的口气,像是对对方的身份已有所预料?”
沈柒没有回答,只是在擦得雪亮的刀锋上吹了口气,侧耳听轻微的震动蜂鸣声。
高朔抱拳道:“大人心中有数,不愿外泄的话,卑职就不多问了。有何差使,但请吩咐。”
沈柒看了看他眼下熬夜的青影,忽然问了句:“你还没睡到那个女人?”
高朔面露一丝苦笑:“阮姑娘早已搬出租房,另起炉灶。这个月她的新店也开了张,据说卖一种叫‘味素’的稀罕物,生意极好。她如今是老板娘,整日忙得团团转,更没有空与我多说上几句话。”
一个年轻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又是青楼出身,哪怕消了贱籍,也有不少市井混混打她的主意,都被高朔暗中帮忙摆平了。这些他却没告诉阮红蕉,唯恐对方觉得他挟恩求报。
但阮红蕉再忙,只要他拎着鱼上门拜访,当夜必定会放下手中事务,亲自下厨为他做一桌全鱼宴。一同用完膳,再将他毫不留恋地打发走。
从阮红蕉离开青楼,到现在整整两年,高朔仍不能肯定,对方究竟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更别提什么睡或是娶了。
沈柒用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看高朔,怀疑自己这个老部下大概是个太监。
高朔被上官看得鸡皮疙瘩直冒,强笑道:“若是入不了她的心,就算强行睡了也没什么意思,是吧?”
沈柒道:“若是不睡,别说入心,你连门槛都摸不到。”
高朔很想吐槽说,苏大人你是睡服了、心你也入了,可里面挺挤的……这么看你也没比我好多少。但这话打死不敢说,怕被沈柒剥了皮子。
他只好叹口气:“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希望阮姑娘总有一日会被我打动。”
沈柒道:“好好磨你的铁杵,这事我不会再过问了。”他起身将刀收入鞘中,走出院门前,又交代了一句,“天工院那个搞火器的赵世臻,也叫人多留意着点。我看清河颇为看重此人,若是被波及,估计他会很遗憾。”
“大人是要回北镇抚司?卑职同往。”高朔在他身后道。
沈柒摇摇头,出门走小巷,从墙头翻进了苏府的院子。
高朔很想问他,知不知道苏大人入夜后才从宫中回来?他与苏大人这么半明半暗地处下去,会不会被今上视如眼中钉、肉中刺?
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沈柒不仅知道苏晏入夜后才从宫中回来,还知道奉先殿的殿门紧闭了一个时辰,以及苏晏出宫时换了身新衣。但他能如何呢?景隆帝在时,他是被压制与使用的臣子;如今换作清和帝,他的官职更高了,但依然还是臣子。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命。除非你能彻底把龙椅翻个个儿,否则那对父子谁上台,对你而言都一样。”黑暗中,冯去恶的低语声阴恻恻地响起。
沈柒已对时不时冒出的“阴魂”感到麻木,连驱散都懒得驱,沉着脸穿过回廊。来到苏晏房门口后,他闭眼深吸口气,阴冷面色霎时淡去,伸手敲了敲门。
须臾,苏晏披着外衣过来开门。沈柒注视他,微微一笑。
苏晏惊喜之余有些意外:“七郎何时来的,怎么没人通报我一声。”
沈柒边走进屋,边道:“你那草寇侍卫不在,府上还有谁能发现我。”
苏晏关上门,转身问:“阿追帮忙追查用毒蛇咬死锦衣卫的凶手,怎么还没回来,应该没事吧?”
沈柒把刀与大帽放在桌面,腰带也解了,答:“就他的武功境界而言,莫说江湖,整个大铭都找不出几个对手。不过,你在我面前关心别个男人,是想激我今夜更卖力些?”
苏晏老脸一红:“没这回事。今日又是朝会,又是宫内宫外地跑,眼下我只想休息。”
沈柒想了想,说:“也行,今夜你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说。我去叫人给你烧热水沐浴?”
“不用,出宫之前我已经沐——”苏晏陡然收声,带点尴尬地笑了笑,接着道,“因为我身上带着别只猫的气味,梨花嗅到后生气得很,为了不被挠,我就在宫中沐浴更衣过了。”
只是因为猫?沈柒背对着他,眼神幽深而冷锐。他往床沿一坐,向苏晏伸出一只手:“过来。”
苏晏走过去,被他一把拽入怀中,跌坐在大腿上,不由轻抽了口气。
沈柒双臂圈着他的腰身,目不转睛地直视他的脸,问道:“你对朱贺霖,究竟是何想法?”
苏晏一怔:“想法?我……希望他做个盛世明君,能使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也使我实现心中抱负。”
“没了?”
“呃,我也希望他这辈子过得健康快乐,早日父子团聚。”
“还有呢?”
“……没了。”
沈柒沉默片刻,说道:“有些非一己之力能抗衡之事,你要告诉我,再难我们一同解决,但绝不能瞒我、骗我。”
这话是否意有所指?苏晏蓦然想起奉先殿内透过红罗被套的烛光;想起那个激切的渴求的强吻;想起敞开的衣襟上方,年轻天子饱含爱欲的眼神……要告诉沈柒,朱贺霖那年轻热烈的冲动与望他接纳的请求,再一次被他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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